萧景琰放下手中的朱笔,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赵怀安禀报的消息,如同寒冬里的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从连日来的政治权衡与情感压抑中骤然惊醒。
李阁老秘密接触刘御史。
刘御史,那个如同疯狗般盯着林夙、数次上疏弹劾其“阉宦干政、祸乱朝纲”的言官。在这个选妃事宜即将尘埃落定的关键时刻,李阁老此举,绝非无的放矢。
景琰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可能。是旧事重提,在选妃前夕再次将林夙推上风口浪尖,以此打击东宫声望?还是捏造新的罪名,意图一举将林夙置于死地?无论哪一种,都足以在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甚至可能打乱他苦心孤诣才维持住的平衡。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对手有机可乘。
“赵怀安。”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末将在。”
“加派一倍人手,暗中护卫林夙住所,没有孤的手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接近、探视,更不准带走他。凡有可疑人等窥伺,立即拿下,不必请示。”景琰的语气不容置疑,“另外,盯紧刘御史,他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递过什么折子,孤都要一清二楚。还有李阁老府邸,给孤盯死了,进出人员,一一记录在案。”
“是!末将遵命!”赵怀安神色一凛,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甲胄摩擦发出铿锵之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景琰独自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烛火跳跃,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他知道,这是三皇子一党的反击,选妃策略上的受挫,让他们将矛头再次对准了林夙——他这个太子身边最锋利,却也最容易被攻击的软肋。
必须尽快将选妃之事敲定,断了他们的念想,也……让林夙少一分危险。他想起那张写着“苏氏稳,北境安”的纸条,心中又是一阵抽痛。那个人,即使在病中,也仍在为他筹谋,将他的一切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包括他的婚姻,他的未来,以及……他们之间那不可言说的羁绊。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传声:“殿下,崔婕妤宫里的内侍求见,说是崔婕妤备了些新茶,请殿下若有闲暇,可往一叙。”
景琰眸光微动。崔婉如……她晋位婕妤后,圣眷正浓,且因着苏婉如这层关系,与东宫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默契与亲近。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的邀请,或许并非只是品茶那么简单。
他沉吟片刻,朗声道:“回复崔婕妤,孤稍后便到。”
缀霞宫虽不算最奢华的宫苑,却布置得极为清雅别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茶香,沁人心脾。崔婉如身着藕荷色宫装,未施过多粉黛,发髻间只簪一支简单的玉簪,更显得气质温婉出尘。她见景琰到来,含笑起身相迎,礼仪周到却不显谄媚。
“太子殿下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妾身不胜荣幸。”她声音柔和,如春风拂面。
“婕妤客气了。”景琰颔首回礼,在她对面的绣墩上坐下。
宫娥奉上香茗,旋即悄然退下,殿内只余他二人。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汤色清碧,香气袅袅。景琰端起茶盏,轻轻拨动浮叶,并未急于饮用。
崔婉如也不绕弯子,浅啜一口茶后,便柔声开口:“殿下近日为选妃之事劳心劳力,妾身虽居深宫,亦有所闻。如今名单已定,想必殿下心中已有计较?”
景琰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清澈,带着关切之意,便知她并非单纯闲聊。他放下茶盏,语气平淡:“礼部拟定的人选,皆出身名门,品貌端庄,孤……还需聆听父皇圣意。”
崔婉如微微一笑,似是不经意地道:“陛下近日亦常与妾身说起此事,言语间颇多踌躇。方家小姐才名远播,柳家姑娘性情柔顺,赵家、李家的小姐亦是各有千秋,皆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只是……”她话语微顿,观察了一下景琰的神色,才继续道,“陛下似乎也有些顾虑,担心家世太过显赫者,恐生外戚之患;性情过于活泼或刚强者,又恐与殿下性子不合,难安后宫。”
景琰心中一动,知道崔婉如这是在向他传递皇帝的态度。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哦?那父皇可曾提及……镇北侯之女?”
“苏家小姐么?”崔婉如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赞赏,“陛下倒是提过一次,说此女虽为庶出,但礼部上报其性情温婉,恪守礼法,镇北侯又是我朝栋梁,镇守北境,功在社稷。只是……陛下似乎觉得苏小姐家世略逊一筹,且镇北侯对此事态度不明,故而有些犹豫。”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其实,依妾身愚见,选立太子妃,家世固然重要,但品性、性情是否与殿下相合,能否安定后宫,使殿下无后顾之忧,才是顶顶要紧的。方家小姐才名太盛,心气难免高些,恐非甘于平淡之人;柳家姑娘……唉,妾身听闻她自幼体弱,入秋后便时常咳嗽,这身子骨,如何能担当起未来国母之重任?赵家小姐活泼,但举止有时失于跳脱,不够稳重;李家小姐将门虎女,英气有余,只怕……不解风情,难以体贴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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