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心腹秘密前往北疆的消息,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东宫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暗涌。景琰与林夙连夜商议,断定萧景哲此举,意在离间东宫与即将联姻的镇北侯府。即便不能阻止婚事,也要在景琰与苏穆之间埋下猜忌的种子,甚至可能借此机会,拉拢或胁迫这位手握北疆兵权的将领。
“北疆路远,我们的人手难以全面监控,消息传递亦需时日。”林夙眉宇间凝着一丝忧色,“眼下我们能做的,一是加派可靠人手,尽力追踪那名幕僚的动向,查明其具体任务;二是需得设法,加固与镇北侯府的联络。”
景琰立于书案前,指尖划过摊开的舆图上的北疆区域,声音冷峻:“苏穆此人,并非易于掌控之辈。他常年驻守边关,对朝中派系争斗向来态度暧昧。此次同意嫁女,更多是顺应父皇之意,而非完全投向孤。萧景哲此刻派人前去,定是许以重利,或握有其把柄。”他抬起眼,看向林夙,“大婚之前,孤需亲自修书一封予苏穆,陈明利害,至少……要让他明白,孤待他之心,与萧景哲挑拨离间之意,孰优孰劣。”
“殿下英明。”林夙点头,“信中言辞需恳切,既显倚重,亦带警示。此外,或许可让秦岳将军,以旧友身份,从旁协助,传递一些消息。”
“可。”景琰颔首,“此事交由你去办,信需尽快送出,要走隐秘渠道。”
就在东宫紧锣密鼓地应对北疆潜在的危机时,朝堂之上,三皇子萧景哲却抛出了另一个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提议,瞬间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次日常朝,议事过半,一直安静旁听的萧景哲忽然出列,手持玉笏,面向御座上的皇帝,朗声奏道:“父皇,儿臣有本奏。”
皇帝萧彻略显疲惫地抬了抬眼:“讲。”
“父皇圣明,垂拱而治,天下承平已久。然,儿臣近日观史书,感念历代明君,皆不乏巡狩四方、体察民情、宣扬教化之举。”萧景哲声音清朗,态度恭谨,“我大胤疆域辽阔,父皇久居深宫,虽能统御万方,然江南富庶,乃国之粮仓财赋重地;淮扬之地,文风鼎盛,士子云集。儿臣愚见,若能请父皇圣驾南巡,一则可亲察江南民情吏治,彰显父皇勤政爱民之心;二则可宣示天朝威仪,震慑不臣,凝聚天下士民之心;三则……”他微微一顿,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江南气候温润,风景宜人,亦有益于父皇颐养圣体。此乃儿臣一片孝心,亦为江山社稷考量,恳请父皇圣裁。”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南巡?皇帝年事已高,且近来龙体欠安,经得起长途跋涉吗?且圣驾出行,仪仗浩大,沿途接待、护卫,所耗钱粮巨万,如今国库虽非空虚,但也谈不上丰盈。再者,皇帝离京,国都空虚,万一……
各种心思在朝臣心中飞速转动。部分喜好逢迎的官员已开始窃窃私语,认为三皇子此议既能彰显皇帝功德,又能体恤圣体,实乃“忠孝两全”之举。而一些较为持重的大臣,如首辅方敬之,则面露沉吟,显然在权衡利弊。
景琰站在百官之首,心中警铃大作。他几乎瞬间就洞穿了萧景哲的意图!什么彰显威仪、体察民情,全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其真正目的,是想将父皇这尊“大佛”请出京城!
一旦皇帝离京,前往江南,一来,路途遥远,消息传递必然迟缓且易于被截获、篡改;二来,京畿防务、朝政处理,必然需人代理监国。按惯例,太子监国责无旁贷。但这恰恰是萧景哲想要的——他将得到一个在皇帝视线之外,从容布置、调动势力,甚至勾结外援的绝佳时机!而自己这个监国太子,反而会被束缚在京城,处理繁杂政务,难以洞察其全部阴谋。若其在南巡途中或归京前后发难,自己将极为被动!
好一招调虎离山,暗度陈仓!景琰袖中的手微微握紧,目光锐利地扫向一旁垂首恭立的萧景哲。只见他嘴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笃定此议必能打动圣心。
果然,龙椅上的皇帝萧彻,在最初的错愕之后,浑浊的眼睛里竟渐渐亮起一丝异样的光彩。
南巡……体察民情,宣示威仪,享受江南繁华……这些词汇,对于一位晚年昏聩、沉溺享乐又渴望青史留名的老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久居深宫,确实烦闷,若能借此机会出去走走,看看他治下的“锦绣江山”,接受万民匍匐跪拜,岂不快哉?至于劳民伤财、京畿空虚……在他心中,或许并非首要考量。
“南巡……”皇帝喃喃重复了一句,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意动之色,“景哲此议……倒是有几分心思。朕,确已多年未曾出过京城了。”
“父皇!”景琰不能再沉默,立即出列,躬身道,“三弟孝心可嘉,所言亦不无道理。然则,儿臣以为,南巡之事,关乎国本,需慎重考量。”
皇帝目光转向景琰,带着一丝被打断兴致的审视:“太子有何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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