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送来的选妃章程,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东宫本已暗流涌动的水面上,激起了更大的涟漪。景琰并未立即批复那封公文,只命人收了起来,但消息却不胫而走,东宫上下乃至前朝后宫,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太子大婚,不仅是储君的私事,更是国本之争的重要一环,关乎未来朝局势力的重新洗牌。
在此微妙时刻,景琰深知,他必须更快地巩固自己的权力核心,尤其是在宫廷内部。外朝的势力渗透需要时间,而内廷的掌控,则能更直接地保障他的安全,影响皇帝的视听,并在即将到来的风波中占据主动。而这一切,都离不开一个人——林夙。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凝重的沉闷。皇帝萧彻半倚在软榻上,面色带着病后的苍白,精神略显不济。高公公垂手侍立在侧,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
景琰恭敬地立于御前,将一份早已斟酌好的奏疏呈上。
“父皇,儿臣有一事启奏。”景琰的声音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
皇帝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讲。”
“司礼监随堂太监一职,自王公公病退后,一直空缺。司礼监乃内廷枢要,批红、掌印诸事繁杂,不可久悬其位。儿臣观内官监太监林夙,侍奉东宫多年,谨慎勤勉,心思缜密,尤善文书,于政务机要亦颇有见解。前次应对二皇子构陷,以及近日协理宫中庶务,皆有条不紊,卓有成效。儿臣斗胆,举荐林夙补司礼监随堂太监之缺,为父皇分忧,亦可使内廷运转更为顺畅。”
景琰的话语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经过反复推敲。他强调了林夙的能力和功劳,避开了可能引火烧身的“亲密”关系,将升迁的理由归结于“为父皇分忧”和“内廷效率”。
皇帝尚未开口,侍立一旁的高公公眼角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司礼监随堂太监,位次仅在掌印、秉笔太监之下,有参预批红之权,是内官中实实在在的要职。太子此举,意在将手更深地插入内廷核心。
皇帝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目光在景琰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开,似乎是在权衡。他近来身体愈发不济,对朝政的控制力有所下降,对几个儿子的争斗更是心知肚明。太子近来表现可圈可点,势力增长迅速,提拔一个他信任的太监入司礼监,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既能示恩,也能……加以制衡。
“林夙……”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朕似乎有些印象,是个机灵的。高伴伴,你以为如何?”他将问题抛给了高公公。
高公公微微躬身,脸上堆起惯有的、毫无破绽的笑容:“回皇上,老奴与林夙接触不多,但听闻其确实能干,东宫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太子殿下举荐,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只是……”他话锋微顿,似有迟疑,“林夙年纪尚轻,资历稍浅,司礼监责任重大,老奴是怕他骤然高位,压力过大,或难以服众啊。”
这话说得圆滑,既未明确反对,也点出了可能的弊端,更暗中点了景琰一下——此举可能会引来非议。
景琰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敬:“高公公所虑甚是。然林夙虽年轻,却沉稳过人,且学习能力极强。儿臣以为,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让其随堂学习,在高公公等前辈指导下历练,假以时日,必能成为父皇得力臂助。至于服众……能力与忠心,当是首要。”
他将“高公公指导”抬了出来,给了高公公面子,也暗示这只是正常的职务晋升,并非要挑战其权威。
皇帝眯着眼,手指无意识地在软榻扶手上敲击着。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更漏滴答作响。良久,他才仿佛耗尽了精神般,挥了挥手:“罢了,太子既然力荐,想必有其道理。便依太子所奏,擢升林夙为司礼监随堂太监,着即日上任,协助高伴伴处理司礼监事务。批红之权……暂且代行,观其后效。”
“儿臣代林夙,谢父皇恩典!”景琰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立刻躬身谢恩。虽然批红权是“代行”,但这已是极大的突破。林夙从此不再是局限于东宫的内侍,而是正式步入了王朝内廷的权力中枢。
高公公也躬身领旨:“老奴遵旨,定会好好教导林夙。”
圣旨很快便传遍了宫廷。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波澜远超景琰的预料。
林夙接到旨意时,正在核对东宫这个月的用度册子。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念出“司礼监随堂太监”几个字时,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颤,一滴墨汁落在了纸页上,迅速晕开一团污迹。
他面色平静地叩首谢恩,接过那卷明黄的绢帛,指尖却是一片冰凉。升迁之喜?或许有,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压力与隐忧。他太清楚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权力,以及随之而来的无数双眼睛,明枪暗箭,还有……与景琰之间那再也无法掩饰的、备受瞩目的紧密联系。
“林公公,恭喜高升啊!”传旨太监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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