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残雪,呼啸着穿过宫墙夹道,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往日里繁华喧闹的长春宫,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朱红宫门紧闭,门前守卫已换上了陌生的、面孔冷硬的禁军,他们眼神锐利,手按佩刀,隔绝了内外的一切联系。
宫门内,昔日金碧辉煌的殿宇,此刻显得空旷而凄凉。名贵的瓷器碎片、撕碎的绫罗绸缎散落一地,无声地诉说着主人不久前经历的狂怒与绝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昂贵香料和淡淡霉味的诡异气息,那是繁华骤然落幕后的腐朽前兆。
周贵妃,曾经的六宫最耀眼的明珠,皇帝曾经盛宠的象征,此刻正披头散发地坐在冰冷的凤座(注:贵妃本不应坐凤座,此处暗示其往日僭越与此刻的癫狂)上。她身上仍穿着那件象征身份的鎏金绣凤宫装,只是华服之上沾满了污渍和褶皱,早已不复往日光彩。她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昨日听闻儿子被圈禁、家族倒台时疯狂挣扎留下的泪痕与掌印,眼神空洞地望着殿门方向,那里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是她与外界的最后联系。
殿外传来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以及金属甲叶碰撞的铿锵之声。周贵妃空洞的眼神骤然聚焦,闪过一丝极致的恐惧,随即又被疯狂的恨意所取代。她知道,时候到了。
“哐当——”
殿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涌入,吹得殿内帷幔狂舞,烛火明灭不定。光线骤然亮起,映照出门口一群身影——为首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高公公,他身后跟着数名手持拂尘、面无表情的中级太监,以及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
高公公步履平稳地走入殿内,白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只是眼神比平日更添了几分肃杀。他站定,目光扫过狼藉的殿宇,最后落在形容枯槁的周贵妃身上,微微躬身,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贵妃周氏,接旨。”
周贵妃身体剧烈一颤,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她没有动,只是死死地盯着高公公,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高公公并不在意,展开手中明黄的绢帛,用他那特有的、略带尖细却清晰的嗓音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周氏,恃宠而骄,纵容外戚,勾结朝臣,窥伺储位,其心可诛!更兼教子无方,致皇子景宏悖逆狂愚,犯上作乱。周氏一门,结党营私,祸乱朝纲,罪证确凿,天地不容!着,即废去周氏贵妃之位,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念其曾侍奉朕躬,免其一死,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钦此——”
“永世不得出……”周贵妃喃喃地重复着这最后五个字,声音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尖声叫道:“永世不得出?哈哈哈……萧彻!你好狠的心!我跟了你二十年,为你生儿育女,你就这么对我?!宏儿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她状若疯癫,从凤座上跌跌撞撞地扑下来,想要冲向高公公,却被两名强壮的太监死死按住。
“你们这些阉狗!放开本宫!本宫是贵妃!本宫要见皇上!皇上不会这么对我的!一定是萧景琰那个小畜生!还有他身边那个姓林的阉奴!是他们陷害本宫!陷害宏儿!”她奋力挣扎,头发散乱,珠钗掉落,形同疯妇。
高公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他缓缓收起圣旨,淡淡道:“周庶人,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旨意已下,咱家也是奉命行事。请吧,莫要让奴才们动手,失了最后的体面。”
“体面?”周贵妃停止挣扎,仰天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体面?哈哈哈哈……本宫还有什么体面可言?家破人亡,儿子被囚,如今连这身皮囊也要被剥去!萧彻!萧景琰!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她的诅咒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渗人的寒意。
两名太监毫不怜香惜玉地架起周贵妃,拖着她向殿外走去。她的绣鞋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曾经环绕在她身边的宫娥太监,早已被遣散或抓走,此刻竟无一人为她送行,唯有寒风卷着雪花,为她奏响这最后的离歌。
长长的宫道上,积雪已被清扫到两旁,露出湿滑的青石板。队伍沉默地前行,只有脚步声、甲叶声和周贵妃偶尔发出的、压抑不住的呜咽与诅咒声。
消息灵通的各宫妃嫔、太监宫女,或躲在宫门后,或藏在廊柱旁,偷偷窥视着这支前往冷宫的队伍。目光中有怜悯,有快意,有兔死狐悲的恐惧,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在这深宫之中,今日高楼起,明日楼塌了,本是寻常。
东宫,书房。
萧景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赵怀安刚将长春宫那边发生的一切,低声禀报完毕。
“……高公公已宣读完旨意,正押送周氏前往北三所(冷宫)。”赵怀安的声音带着一丝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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