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祭大典的波澜尚未完全平息,皇帝那句“罚俸半年”的余音犹在耳边,东宫还未来得及从明枪暗箭中喘口气,一个更棘手、更迫在眉睫的危机,便在夜幕降临后轰然降临。
翌日,便是祭祀宗庙的典礼。与祭祀天地的冬祭大典相比,祭祀宗庙更侧重于皇室内部的传承与孝道,仪式同样庄严隆重,不容有失。所有祭器、礼器早已由光禄寺会同内务府准备妥当,存放于太庙旁的斋宫偏殿,由专人看守。
然而,就在祭祀前夜,亥时刚过,林夙正于东宫值房内,就着昏黄的烛光,仔细研究小卓子从祭坛现场偷偷带回的一点点沾染了滑腻物质的泥土样本时,赵怀安几乎是撞开了房门,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惊惶。
“林公公!不好了!”他气息不稳,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太庙斋宫那边……出大事了!”
林夙心头猛地一沉,放下手中的东西,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何事惊慌?慢慢说。”
赵怀安咽了口唾沫,艰难道:“刚刚我们安插在光禄寺的人冒死传来消息……明日祭祀要用的核心祭器——那尊象征江山永固、传承有序的‘青铜夔龙纹大鼎’,被人……被人损毁了!”
“什么?!”林夙霍然起身,烛火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剧烈跳动。青铜夔龙纹大鼎!那是祭祀宗庙最为重要的礼器之一,代表着皇权神授、祖宗基业!若在祭祀时被发现损毁,不仅是简单的失职,更是对列祖列宗的大不敬,足以动摇储君根本!
“具体情况如何?损毁到何种程度?”林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速飞快。
“据报,鼎身一侧的夔龙纹饰被利器划伤,痕迹深刻,无法忽略。更麻烦的是,鼎足有一处出现了细微的裂纹!”赵怀安的声音带着绝望,“明日祭祀,需太子殿下亲手向鼎中投放祭品,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无从遮掩!”
林夙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祭坛滑倒尚可解释为心神激荡,祭器损毁,还是如此重要的礼器,那就是无可推卸的罪责!光禄寺和内务府难逃干系,但作为明日主祭的太子,更是首当其冲!监管不力、怠慢先祖的罪名一旦坐实,刚刚因冬祭大典上机智表现而挽回的一点局面,将瞬间崩塌,甚至可能引来更严厉的惩处!
“何时发现的?何人看守?可有线索?”林夙一边疾步向外走,一边连声问道。
“就在半个时辰前,光禄寺丞例行最后检查时发现的。看守的侍卫声称并未见到任何可疑人物出入,斋宫门窗也无破坏痕迹。”赵怀安紧跟其后,“光禄寺卿吓得魂飞魄散,已经秘密封锁了消息,正在斋宫内急得团团转,尚未敢上报陛下。”
尚未上报陛下……这是唯一的机会!
林夙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立刻备车,去斋宫!要快,但要隐秘!”
“殿下那边……”赵怀安迟疑道。
“先不要惊动殿下。”林夙断然道,“殿下今日劳心费力,刚刚歇下。此事……我们先去处理。若实在无法,再禀报殿下不迟。”
他不能让景琰再直面这**裸的恶意。每一次阴谋,都像是在太子本就沉重的枷锁上再添一道烙印。他必须在他知道之前,尽可能地将危机化解。
夜色深沉,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东宫角门,融入浓重的夜色,直奔太庙方向而去。
斋宫偏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光禄寺卿沈大人是个年近花甲的老臣,此刻早已没了平日里的官威,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来回踱步,额上冷汗涔涔。几名光禄寺的官员和内务府的管事太监垂手站在一旁,个个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出。
殿门被轻轻推开,林夙带着赵怀安和小卓子闪身而入。
“林公公!”沈大人如同见到了救星,几乎要扑上来,声音带着哭腔,“您可来了!这、这如何是好啊!”
林夙没有理会他的失态,目光直接越过他,落在了殿中央那座巨大的青铜夔龙纹鼎上。烛光照耀下,鼎身一侧那几道狰狞的划痕异常刺眼,如同恶毒的诅咒。他快步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处据说有裂纹的鼎足。果然,在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道细如发丝、却清晰可见的裂痕,用手指轻轻叩击,声音略显沉闷,与其它鼎足清脆的回响截然不同。
“检查过所有门窗和锁具了吗?”林夙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查、查过了!”一个内务府管事颤声回答,“锁具完好,门窗无撬动痕迹。值守的侍卫也发誓绝无人进出……”
“无人进出?”林夙站起身,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在场众人,“那这鼎上的伤痕,难道是鬼魅所为?还是说……有内鬼?”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沈大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林公公明鉴!下官……下官用人不察,罪该万死!可、可当务之急,是明日祭祀啊!若让陛下和百官看到这……下官性命不保事小,连累太子殿下,下官万死难赎其罪啊!”他说着,竟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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