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自尽”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朝堂,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御史台首先炸开了锅。刘健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虽性情刚直不阿,得罪过不少人,但其清廉与尽职,在同僚中亦有公论。如今他正在追查陈年旧案的关键时刻,却突然在家中“悬梁自尽”,留下的唯一一份“遗书”内容语焉不详,只言“心力交瘁,有负圣恩”,这如何能让人信服?
几乎是在消息传开的同一时间,各种指向东宫的流言便如瘟疫般蔓延开来。有人说,是太子萧景琰因刘健屡次追查林家旧案,触及东宫隐秘,故而暗中施压,逼死了这位耿直的御史;也有人说,是刘健掌握了太子结党营私、意图不轨的确凿证据,太子为求自保,不得不杀人灭口;更有人将之前东宫放出的关于“血书”、“旧案”的风声与刘健之死联系起来,绘声绘色地描述太子如何欲盖弥彰,清除所有可能威胁其地位之人。
一时间,朝野上下,目光如炬,皆聚焦于东宫。弹劾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皇帝的案头,虽未敢明指太子逼死大臣,但字里行间无不暗示刘健之死与东宫调查旧案有关,请求陛下彻查,以安臣公之心。
承乾宫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皇帝萧彻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章,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挥退了所有内侍,只留下高公公一人随侍在侧。
“你怎么看?”皇帝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怒火。他近日身体愈发不适,这些纷扰让他心烦意乱。
高公公躬身,白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老奴不敢妄议朝政。只是……刘御史死得确实蹊跷,偏偏是在这个当口。外面那些流言,虽不足尽信,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朕知道!”皇帝烦躁地打断他,“景琰……他最近是有些锋芒过露了。赈灾得了民心,又扳倒了老二,朝中不少人都开始向他靠拢。如今刘健一死,他倒是把自己架在火上了!”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传朕口谕,太子萧景琰,御下不严,致使朝臣非议,有失储君德行。即日起,于东宫闭门思过三日,无诏不得出。另,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严查刘健自尽一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这道口谕,看似给了太子一个不轻不重的惩戒,实则将他和刘健之死牢牢绑在了一起,推到了风口浪尖。闭门思过,等同于默认了他在此事上的“过失”;三司会审,更是将东宫的一举一动都置于放大镜下。
消息传到东宫,赵怀安、苏婉如等人皆是面色惨白,忧心忡忡。他们都知道,这不仅仅是思过那么简单,这是陛下对太子信任动摇的信号,更是对手精心策划的一步杀棋——不仅要断掉查案的线索,更要借此将太子拖入泥沼,使其声望扫地。
书房内,烛火摇曳。
景琰独自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孤寂。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他早已料到对手会反扑,却没想到来得如此迅猛狠辣,直接以一位三品御史的性命为代价,将污水泼到了他的身上。
“殿下……”林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安神茶,轻轻放在书案上。
景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外面情况如何?”
“赵统领已加派人手,严守东宫各门。苏女官正在整理近日所有往来文书,以备查验。”林夙低声汇报,语气尽可能保持平稳,“冯静那边传来消息,说……说三司的人已经开始调阅刘御史生前查案的所有卷宗记录,包括他近期关注的宫内旧人名单。”
景琰猛地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名单上,必然有苏嬷嬷,甚至可能还有其他与林家案相关的蛛丝马迹。如今刘健一死,这些线索落在三司手中,会被如何解读?会不会成为坐实他“灭口”的“证据”?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他身处漩涡中心,明明知道真相并非如此,却无力辩驳,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漫天脏水。
“他们……好狠的手段。”景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逼死刘健,嫁祸东宫,一石二鸟,彻底搅浑了水。
林夙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深切的痛楚与自责。这一切,都是因林家旧案而起,因他而起。是他,将景琰拖入了这滩浑水,让他如今身陷囹圄,声誉受损。
“是奴才……连累了殿下。”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沉重的负罪感。
景琰终于转过身,看向他。烛光下,林夙的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眼下的青黑显示出他连日来的疲惫与心力交瘁,原本清亮的眼眸此刻也黯淡了几分,盛满了忧虑与愧疚。
看到他这副模样,景琰心中的怒火奇异地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复杂情绪。他走到林夙面前,没有接过那碗安神茶,而是目光深沉地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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