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零没有回头。他甚至不需要回头。那股熟悉的,混杂着硝烟、机油和某种劣质薄荷口香糖的味道,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他脑子里一根名为“灰鸦”的弦。
这三天,他一直坐在这扇巨大的单向落地窗前,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窗外是钢铁壁垒-7号的核心区,一个秩序井然到令人窒息的、由金属与光构成的巨大蚁巢。飞行器在预设的航道上无声滑过,地面上的居民穿着统一色系的服装,步履匆匆,表情麻木。他们是齿轮,是螺丝,是维持这座末日堡垒运转的、必不可少却又可以随时替换的零件。
他拯救了他们。
然后,他被他们关在了这里。
【多么讽刺。】
脑海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是低语,不是诱惑,而是一种平淡的、如同陈述事实般的共鸣。自从侵蚀度突破30%,暴君的存在感就从一个“内置语音包”,升级成了一个……同居的室友。一个能随时翻阅他思想,共享他感官,并时不时发表一番尖锐评论的、看不见的室友。
【你用足以抹平一座城市的力量,换来了一间更大的笼子和一群更恐惧你的狱卒。他们为你欢呼,只是因为他们相信,你的脖子上还套着他们能够控制的项圈。】
零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他知道暴君说的是事实,但这事实,就像他每天吃的营养膏一样,毫无味道,也毫无意义。
“他们给你换药了?”
灰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稳定感。仿佛无论外界如何天翻地覆,这个女人的声音,永远都能找到那个最沉稳的调子。
她走到零的身边,将一个金属餐盒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别吃那些狗都不吃的营养膏了,”她拉过一张椅子,毫不见外地坐下,姿势随意,但零能感觉到,她全身的肌肉都处在一种随时可以弹起暴起的临战状态,“我从黑市给你弄了点……真正的食物。”
餐盒打开,一股久违的、由烤肉和香料混合而成的霸道香气,瞬间充满了这间比手术室还要干净的病房。里面是几块焦黄的、还在滋滋冒油的肉块,旁边配着几根不知名的、烤得微微发黑的植物根茎。
零的胃,在他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就先一步发出了诚实的、响亮的咕噜声。
这三天,他除了思考,就是对抗脑海中断断续续闪现的、属于暴君的记忆碎片。那些画面,充满了手术刀划开皮肉的触感,基因序列在显微镜下重组的枯燥,以及……俯瞰众生时那种神明般的、冰冷的孤傲。这些东西让他食不下咽,让他对维持生命的进食行为,产生了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但此刻,这股粗糙的、充满了烟火气的食物香味,像一把钥匙,强行撬开了他尘封的、属于“人”的**。
“吃吧。”灰鸦将一根金属叉子递给他,“别告诉我,成了英雄,就连饭都不会自己吃了。”
零接过了叉子。入手很沉,冰冷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叉起一块肉,有些笨拙地送进嘴里。肉质很粗糙,甚至有些地方烤得太老,硬得硌牙。但当牙齿撕开那层焦脆的外壳,滚烫的肉汁和浓郁的油脂香味在口腔里爆开的瞬间,零感觉自己那颗快要停摆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捶了一拳,重新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低级的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通过美拉德反应,刺激你的神经末梢,分泌多巴胺,从而产生一种名为‘愉悦’的化学错觉。何等原始,何等……低效。】
暴君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不屑的分析。
但这一次,零没有理会他。他只是大口地咀嚼着,吞咽着。他吃得很快,很急,像一头饿了很久的野兽。这不是为了补充能量,这是一种……确认。确认自己还活着,确认自己还能感受到饥饿,确认自己……还能被食物的味道所打动。
灰鸦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吃,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怜悯,有审视,还有一些零读不懂的东西。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作战服,头发也重新扎了起来,但眼窝下那淡淡的青色,和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疲惫,还是暴露了她这几天的状态。
“我弟弟……阿明,”等零将最后一口食物咽下,灰鸦才缓缓开口,她的目光没有看零,而是投向了窗外那片钢铁森林,“他醒了。”
零握着叉子的手,微微一顿。
“壁垒核心区的医疗技术……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灰鸦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他们用一种……‘基因净化’的疗法,暂时抑制住了他体内的‘灰坏病’。医生说,虽然无法根治,但只要能定期接受治疗,他至少……还能活很久。”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对于一个习惯了用子弹和交易说话的拾荒者来说,表达感谢,似乎比在兽潮里杀个七进七出还要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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