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牵着手,走在由意志铺就的、唯一的真实之上。
那声枪响的余波,似乎还回荡在灰鸦的指尖。冰冷,决绝,带着杀死一部分自己的空洞。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足以面对任何废土上的怪物,却没想过,最可怕的敌人,原来一直藏在自己的记忆深处。
零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的手,将她冰冷的、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包裹了起来。他掌心的温度,混杂着他自己血液的滚烫,像一股微弱但顽固的电流,缓慢地、笨拙地,试图重新启动她几乎停摆的心脏。
“谢谢。”灰鸦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声叹息,几乎要被这片混沌的死寂吞没。
“我也是。”零回答。他谢的,是她没有沉沦。是她在他面前,亲手打碎了自己的软肋,用行动证明了她作为“刀鞘”的觉悟。
这片由**构筑的虚假天堂,在灰鸦开枪后便彻底消散了。世界,重新恢复了那片死寂的、无垠的黑暗。只有脚下的金色小径,还在忠实地向前延伸,像一条通往地狱尽头的、孤独的栈桥。
然而,这片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四周的混沌,再次开始翻滚、凝聚。这一次,它不再试图用美好的**来诱惑他们。被“否定”了一次的监察者,似乎学会了更聪明的攻击方式。它不再构建一个庞大而笼统的“天堂”,而是开始……进行精准的、针对个人的“心理手术”。
变化,是从灰鸦的脚步骤然一滞开始的。
零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在一瞬间,变得像冰一样僵硬。他立刻停下,警惕地看向四周。
黑暗没有变化,那条金色的小径也没有变化。但灰鸦的眼神,却变了。她不再看着前方的路,而是怔怔地、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小径旁边那片翻滚的混沌。
“你看……到了吗?”她的声音在发抖,带着一种近乎梦呓的恍惚。
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他的视野里,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代表着“虚无”和“混乱”的灰色数据流。但在他的克洛诺斯之眼中,他看到了另一幅景象。
一段新的代码,正在被强行注入。这段代码的核心,不再是【**】,而是【悔恨】。
监察者正在读取灰鸦的记忆,寻找她内心最深处、最无法释怀的伤疤,然后,将它具现化。
“灰鸦,别看!”零低吼道,试图将她的脸转过来,“那是假的!跟刚才那个一样!”
但已经晚了。那片混沌的黑暗,在灰鸦的瞳孔里,已经凝聚成了具体的、她永远无法抗拒的景象。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阳光,是那种带着暖意的、金黄色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被晒干后的、混杂着青草的香气。一座破旧的小木屋,屋前有一小片开垦出来的菜地,种着几排歪歪扭扭的玉米。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人,正蹲在地上,用一把旧军刀,耐心地削着一小块木头。而在他身边,一个围着褪色围裙的女人,正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还带着水珠的土豆,从屋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温柔的、有些疲惫的笑意。
“阿鸦,”那个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和灰鸦记忆最深处的那个声音,分毫不差,“发什么呆呢?快来帮你爸爸,把那块坏掉的栅栏修好。不然晚上,那些该死的辐射狼又要来偷我们的土豆了。”
那个正在削木头的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无比熟悉的脸。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对着灰鸦的方向,憨厚地笑着。
“傻丫头,看什么呢?是不是又想偷懒了?过来,爸爸给你削的这个小木鸟,就快好了。”
爸爸……妈妈……
这两个早已被她埋葬在时间废墟里的称谓,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灰鸦的灵魂上。
这是她十一岁那年的记忆。大灾变后的第三年,在那个还没有“风语者山谷”,只有一个叫“安宁窝”的小聚落里,最后一个……还算得上是“家”的下午。
就在那天晚上,辐射狼群来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都要疯狂。她的父亲,为了堵住被撕开的栅栏缺口,被活活咬断了喉咙。她的母亲,为了把她和年幼的晨风藏进地窖,被随后冲进屋子的狼群……分食。
她永远记得,地窖的木板缝隙外,母亲最后看向她的那个眼神。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句无声的唇语。
活下去。
“不……”灰鸦的嘴唇失去了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差一点就踏出了金色小径的范围。
零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死死地抱住她。
“灰鸦!醒醒!那是假的!”他在她耳边大吼,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嘶哑。
“可是……可是他们……”灰鸦的眼泪,终于决堤了。她像个无助的孩子,在零的怀里剧烈地颤抖着,“他们……在叫我回家……”
那个幻象里的“母亲”,看到灰鸦没有反应,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令人心碎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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