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余烬,冷却得总是比人心要快。
当最后一缕硝烟被废土的长风吹散,当染血的黄沙重新被夜色掩埋,那场短暂而惨烈的遭遇战,就仿佛从未发生过。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的、那股机油与焦肉混合的古怪气味,以及几具被草草掩埋的尸体,无声地证明着这里曾是死亡的舞台。
零坐在篝火旁,火焰在他那双异色的瞳孔里跳跃,一边是温暖的人间烟火,一边是冰冷的、倒映着世界底层代码的深渊。他没有说话,只是机械地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看着火星升腾,然后熄灭在冰冷的夜色里。像生命,像希望,也像他自己。
他赢了。以一种他最不齿的方式。
克洛诺斯那冰冷的逻辑,就像一剂毒品,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注入了他的灵魂。它高效,精准,致命……也让人上瘾。胜利的滋味是如此甘美,但回味起来,却带着足以腐蚀灵魂的苦涩。他用一个老人的生命做赌注,用人性的弱点设下陷阱,他看着凯恩的傲慢变成他自己的武器……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令人战栗的快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更深邃的自我厌恶。
他害怕,有一天,他会分不清那份快感究竟是属于克洛诺斯,还是属于他自己。
营地里很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那几个被救下的“变量”幸存者 huddled together at the far end of the makeshift camp, as far away from him as possible. 他们蜷缩在一起,与其说是在取暖,不如说是在用彼此的体温,抵御从零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寒意。他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但更多的是恐惧。一种对同类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那个断臂的女人,她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仿佛零是某种会吞噬孩子灵魂的怪物。而那个被零放过的、名叫“狮子”的年轻驾驶员,则独自一人坐在黑暗里,抱着膝盖,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想从那片贫瘠的沙地里,看出自己的未来。
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拿起两块烤得温热的肉干,朝着狮子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让那个年轻人的身体绷得更紧一分。
零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块肉干递了过去。
狮子抬起头,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写满了迷茫和痛苦。他看着零,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挤出几个沙哑的字:“……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零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丝战斗后的疲惫。
“为什么……放过我?”狮子问道,“我……我们是来杀你的。”
零沉默了片刻。他脑中的克洛诺斯立刻给出了一百个标准答案:为了分化敌人、为了播撒怀疑的种子、为了展现宽容以收买人心……每一个答案都无比正确,无比符合一个领袖的深谋远虑。
但零,一个都没选。
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轮残破的、挂在天幕上的月亮,轻声说:“因为,我不想再成为唯一的幸存者了。”
这句话,像一柄没有锋刃的钝刀,缓慢而沉重地,剖开了狮子的胸膛。他愣住了,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零会用胜利者的姿态来羞辱他,或是用伪善的言辞来招安他。但他从没想过,答案会是……这个。
如此简单,如此……悲伤。
零没有再多说什么,将肉干放在他旁边的石头上,转身走回了篝火旁。他知道,有些种子,不需要浇灌,只需要给它一点时间和黑暗,它自己就会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破土而出。
灰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她没有看他,只是专心致志地用一块鹿皮,擦拭着她那把名为【寂灭】的狙击步枪。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这把枪,是她的爱人,是她的神明,也是她自己的一部分。
“感觉怎么样?”她头也不抬地问。
“很糟糕。”零诚实地回答,重新坐了下来。
“我说的是身体。”
“身体也很糟糕。”零苦笑了一下,“骨头至少断了三根,内脏……感觉像一堆被胡乱塞回去的零件。不过,它们正在自己修复。”
这就是“变量”之躯的可怕之处,也是可悲之处。无论多重的伤,只要核心不灭,就能慢慢痊癒。这让他们比普通人更能忍受痛苦,也让他们……离“人”越来越远。
“我说的不是这个。”灰鸦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抬起头,那双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眸子,像两颗最纯粹的黑曜石,直直地望进了零的眼底,“我说的是,用他的方式赢了之后……感觉怎么样?”
零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她什么都看到了。透过瞄准镜,她看到了他的表演,他的冷酷,他毫不犹豫地将一个老人的死亡当做棋子的……那一瞬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