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的行囊尚未温存,便又要打点远行。短暂的三日,对苏门众人而言是混乱的收拾和离愁,对苏尘而言,却多了几分难言的踌躇。
收拾停当,苏尘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凌府所在的方向。几番犹豫,最终还退了回来。
去见小雅?她病榻深锁,徒增牵挂,徒惹凌府不必要的侧目与猜测。去见凌云志?那老狐狸几句场面话就能把气氛搅得暧昧不清,如今局势,苏门势弱,再去无异于自找麻烦,给对方提供更多的谈资和把柄。这几日的“结亲乌龙”已是满城风雨,若再主动登门示好,恐怕就真的要被彻底绑上凌家这艘风向不明的巨船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终究选择了沉默地避开。不去惹事,亦是自保。
临行之日,山门广场。
晨光熹微,却已显出两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苏然一身崭新云纹锦袍,意气风发,被几个健仆簇拥着。柳青瑶一身水绿衫裙,俏生生立在他身旁,眼波盈盈如水,欲语还休。苏然握着她的手,低声诉说着凌云壮志和思念。柳青瑶则微红着脸颊,不时点头,眼中盛满了仰慕与不舍,两人身影在晨光中勾勒出一幅郎情妾意、前程似锦的画面,引来不少弟子艳羡的目光。
与之相对,不远处的苏尘,只牵着那匹跟随他往返中天城的瘦马,身边唯有一个背着他简单行囊、抱着酒葫芦打哈欠的王津。凌家无人到场,甚至连一个普通家仆的身影也未见。这份刻意的“低调”,落在旁人眼中,结合近期传闻,更像是一种冷淡的疏远,无声地印证了凌家对苏门价值下降后姿态的调整——生意人,终归是利益为先。
掌门苏仲山亲自相送。他先走到那对依依惜别的小儿女前,勉励了苏然几句“前途远大、勤勉用功”。苏然挺直腰杆,朗声应诺,神采飞扬。他深深看了一眼在路旁的父亲和柳青瑶,转身上了那辆早已备好的华贵马车,在小厮和仆役的伺候下扬鞭启程,车轮碾过平整的石板路,扬起轻尘,意气风发地消失在山道尽头,直奔那中域剑道圣地的方向。 广场上顿时安静不少,只剩苏尘这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清。苏尘收回目送的目光,正要拱手向掌门辞行。苏仲山却已朝他走了过来,神色间带着深深的疲惫与一丝掩不住的沉重。 “尘儿,多走几步吧。”苏仲山示意苏尘同行,两人沿着山门旁侧那条落满清晨露水的青石小径缓缓前行,王津拉着马远远地跟在后面。 沉默走了十数步,只有脚下的露水被踩碎的微响。终是苏仲山沙哑着嗓子开了口,声音低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尘儿,厚土宗一事……委屈你了。”他没等苏尘回应,深吸一口气,似乎要把堵在喉咙里的艰难解释吐出来,“苏然得去凌虚剑派,此事……唉,非老夫独断专行。”
苏尘脚步未停,神色平静地看着石板上蔓延的青苔,静待掌门的下文。
“其一,苏然早年的南州授业恩师——赵师,其身份,便是凌虚剑派隐世潜修的一位顶尖客卿!此次凌虚派点明索要苏然,这份渊源人情,老夫驳不得,整个苏门……也顶不住!”苏仲山声音苦涩,“其二,苏然母族……自他母亲亡故后,虽与我们联系渐少,但其家财雄厚,过去一直是对宗门暗中有所扶持。如今中天城会议落地,各派结盟所需供奉、资源摊派远非从前可比,宗门负担骤增!他母族那边,虽未明言,但态度已有所松动……值此宗门用钱如流之秋,苏然若能顺利进入凌虚派,他母族的资助必会……更上层楼。”
苏仲山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苏尘,浑浊的眼眸里是不忍、是无奈,更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两股力量压下来……尘儿,你天赋卓绝,功劳卓着,老夫看在眼里。但……但相较之下……让你去厚土宗,虽有风险,却非无回旋余地。为权衡宗门生存大计,只能……只能……”
“牺牲我。”苏尘平静地接上了掌门未尽的话语,目光迎上苏仲山。不是疑问,是陈述。规则缝隙感知中,掌门头顶那痛心·无力·愧疚的情绪标签剧烈波动,如此真实。
苏仲山身体微微一震,嘴唇嗫嚅了几下,终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是。是宗门……亏待了你。是老夫……对不住你!厚土宗那边,我已暗中托付了几位故交留意,你只需……忍耐一年半载!待宗门稍有喘息,苏然那边关系理顺,老夫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接回!”他重重地拍了拍苏尘的肩膀,语气带着承诺,却又显得那般底气不足,“留得青山在!莫要意气用事,保住自身,才是根本!记住!”
苏尘目光凝重地注视着掌门那张苍老而又焦虑的脸庞,鬓角的霜白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甚了一分。岁月与重担在掌门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那些隐忍而无声的皱纹,仿佛承载了无数无法言说的苦楚与责任。山门之上的重任,不仅是宗门名誉的守护,更关乎门中弟子们的生计未来,乃至数不清的依附于此地的家族与乡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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