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相孤城——项氏血脉守故园】
始皇二十二年十一月初三,淮水流域的寒风卷着碎雪,在旷野上割出尖厉的呼啸。雪粒子打在秦军士兵的玄铁甲胄上,簌簌作响,却盖不住营地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 连日冒雪攻城,已有近百名士兵染了风寒,军医帐外排队煎药的陶罐,蒸汽混着苦艾味飘出半里地。
下相城外,秦军营帐连亘十里如墨浪翻涌,玄色 “王” 字帅旗被冻硬的边角拍打着旗杆,发出沉闷的噼啪声。帅旗下方,王翦正俯身查看城防图,羊皮图上用朱砂标着下相的街巷脉络,西墙左侧那道修补的缺口被圈了个红圈,旁边注着 “土厚三尺,青膏泥缺失”。他指尖划过那道缺口,指腹沾着的雪水在羊皮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王贲,去看看临车的牛皮蒙好了没有。”
“父亲放心!” 帐外传来王贲清亮的应答声。年轻将领正指挥士兵给临车蒙牛皮,那些牛皮用桐油浸过三遍,边缘用青铜铆钉固定在木架上,即使被火矢击中,也只会冒烟不会燎原。一名满脸冻疮的老兵正用麻绳捆绑牛皮边角,见王贲走来,咧嘴一笑露出缺牙:“将军,这临车结实着呢!上次攻陈城,我就躲在里面,楚军的箭射过来跟挠痒痒似的!”
王贲拍了拍老兵的肩,目光转向不远处的撞车。这辆冲车以整根秦岭松木为槌,前端包着青铜羊头,羊眼用赤铜镶嵌,狰狞的羊角能勾住城墙砖石。十六名赤膊的秦军士兵正围着撞车热身,他们腰间系着粗麻绳,胳膊上的肌肉冻得发紫,却仍随着号子声跺脚 —— 雪地里被踩出一圈深深的脚印,混着融化的雪水变成泥浆。
“时辰到了!” 王翦的声音从帅帐传来。三辆临车率先启动,车轮碾过冻裂的土地,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每辆临车由八匹壮马牵引,车身上的箭窗里,士兵们已搭好弩箭,箭镞涂着防冻的油脂,在雪光中泛着冷芒。
城墙上的楚军立刻警觉起来。二十名士兵抬着一具青铜连弩出现,这具连弩是项燕生前命工匠打造的,弩臂用浸过松脂的桑木制成,能同时发射六支火矢。“添松油!” 楚将声嘶力竭地喊着,两名士兵抱着陶罐跑过来,将黏稠的松油倒在火矢的麻布上,再用火种点燃 —— 火矢瞬间燃起熊熊火焰,拖着长长的焰尾砸向秦军阵中。
“盾阵!” 王贲拔剑高喊。前排的秦军士兵立刻举起铁盾,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火矢砸在盾面上,溅起火星,却没能穿透铁盾,只是将盾面熏得发黑。临车里的士兵趁机扣动弩机,箭雨如黑云压城,城墙上的楚军连弩手纷纷中箭倒下,火矢顿时断了供应。
“撞车推进!” 王翦下令。十六名士兵喊着号子,将攻城槌向后拉到极致 —— 松木槌被拉成一道弧形,绳索要崩断般发出 “嘣嘣” 的声响,再猛地向前推送。“咚 ——” 青铜羊头撞上西墙缺口的瞬间,积雪震得簌簌下落,墙皮剥落处露出里面松散的黄土,几处裂缝顺着墙根蔓延开去。
城墙上的楚军终于察觉上当,纷纷冲向缺口。一名白发老卒抱着陶罐,罐口冒着热气 —— 里面是刚煮沸的热油,他踩着积雪跑到城墙边,将热油顺着缺口倒下。热油溅在秦军士兵的甲胄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一名士兵的护臂被烫穿,露出里面红肿的皮肤,却咬着牙不肯后退,依旧推着攻城槌向前。
“弩兵掩护!” 王贲催马向前,剑刃直指缺口。二百张强弩同时发射,箭雨精准地落在城墙缺口处,楚军士兵纷纷倒下,滚石和擂木顿时没了供应。撞车第三次撞击时,土墙终于轰然倒塌 —— 黄土弥漫中,秦军士兵举着长戈呐喊着冲进缺口,玄色甲胄如潮水般涌入下相。
巷战在午时爆发。项氏族人几乎全员皆兵,中年男子举着锈剑从门后冲出,妇人抱着石头从屋顶跳下,甚至七八岁的孩童都握着削尖的木杆,躲在墙角偷袭秦军士兵。在一条窄巷里,秦军士兵李信遇见一对母女:母亲约莫三十岁,荆钗布裙,怀里抱着个三岁女童,手里攥着半块断裂的玉璧 —— 玉璧泛着淡青色,裂痕处还沾着血,显然是从战死的亲人身上取下的。“别过来!” 妇人的声音嘶哑,却死死盯着李信的剑,女童吓得哭出声,却被母亲紧紧捂住嘴。
“不许伤妇孺!” 王贲的亲兵及时赶到,喝止了李信。妇人愣了愣,突然跪倒在地,将玉璧举过头顶:“求将军饶我女儿一命,我愿随你们去做苦役!” 亲兵扶起她,摇了摇头:“上将军有令,只清缴抵抗者,无辜百姓皆可保命。”
西巷的抵抗最为激烈。这里是项氏直系族人的聚居地,每户门前都插着白虎旗,旗面上绣着带羽翼的族徽。一名年轻的项氏子弟背靠着门,胸口插着三支弩箭,却仍握着短刀不肯倒下,刀鞘上刻着 “项氏季子” 四个字。他看着冲进来的秦军,突然大笑起来:“我项氏子孙,宁死不降!” 说罢,举刀自刎,鲜血喷溅在白虎旗上,将那银白纹路染成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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