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并非沉入黑暗,而是被抛入了一片光的乱流。无数破碎的色块、扭曲的声音、尖锐的能量频率如同风暴般撕扯着傅斯砚的感知。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仿佛灵魂被强行剥离,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由纯粹信息构成的旋涡。苏晚的存在变得极其遥远,如同暴风雨夜中远方灯塔的一丝微光,随时可能被巨浪吞没。
在这片混沌中,几个清晰的“指令片段”如同礁石般凸现,带着不容置疑的、非人的逻辑,反复冲刷着他的意识核心:
【紧急协议 7-Alpha 启动:确认‘播种者’信标遗失,确认‘守护者’印记消散,确认‘初级载体’状态不稳定且受外部敌对力量威胁。】
【优先指令:保全‘火种’相关信息及高阶载体完整性。环境评估:当前行星文明等级:4.7(未达标),存在潜在同化抵抗及技术滥用风险。】
【执行方案:启动区域性‘静滞力场’,范围覆盖信标最后活跃坐标及周边威胁单位。强制进入低功耗休眠模式,等待……信号……复苏……】
静滞力场?休眠?傅斯砚残存的理智在疯狂呐喊。这艘星舟,这个来自星海的冰冷造物,它所谓的“紧急协议”,就是要将这片区域,连同他们,一起“冻结”起来?像把标本封存在琥珀里一样,直到某个未知的、符合它标准的“信号”出现?不!绝不能!
求生的本能,以及对苏晚强烈的牵挂,形成了一股尖锐的、不屈的意志之矛,狠狠刺穿了那混乱的信息流!他没有试图去理解那些超出他知识范畴的术语,而是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记忆——他与苏晚在天文台的星空下,在实验室的阴影里,在生死边缘的挣扎中,所有那些属于“人”的、鲜活的、充满缺陷却又无比珍贵的瞬间——凝聚成一道最纯粹的精神冲击,不是对抗,而是……展示!向着那冰冷星骸的核心意识,发出一个渺小却震耳欲聋的宣告:我们存在!我们不仅仅是“载体”和“印记”,我们是活生生的、拥有选择权利的“人”!
这股蕴含着强烈人性光辉的意念,似乎对那严格按照逻辑程序运行的星舟意识产生了某种……干扰?就像一滴滚烫的油落入了冰冷的精密仪器中。那反复刷新的指令流出现了一瞬间的、极其细微的凝滞和紊乱。
【……检测到……非标准……高熵情感信息冲击……逻辑核心……受到……干扰……优先级判定……重新计算……】
【警告……能量储备急速下降……静滞力场生成……受阻……系统稳定性……降低……】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的凝滞中,那股席卷而来的、无形的能量海啸——那即将成型的“静滞力场”的前兆——其毁灭性的力量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不稳定的衰减。现实中,时间可能只过去了零点几秒。
傅斯砚和苏晚被抛飞的身体重重砸在嶙峋的礁石上,剧痛让他们几乎立刻从意识的乱流中被强行拽回现实。傅斯砚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左肋的旧伤处传来骨头错位般的尖锐疼痛,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全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声。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到苏晚就摔在不远处,额头撞破了,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蜷缩着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想要爬过去,却发现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灌满了铅。不仅仅是伤痛,更是一种……空间本身的粘稠感!空气似乎变得厚重,光线扭曲抖动,连海浪拍岸的声音都变得沉闷而遥远,仿佛隔着厚厚的玻璃。这就是“静滞力场”的效果吗?虽然因为他的干扰和星舟能量不足未能完全成型,但已经开始影响这片区域的基础物理规则!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望向海面。那艘星舟表面的幽蓝光路正在以极高的频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显然内部系统正经历着巨大的紊乱和能量冲突。它那庞大的躯体甚至开始微微震动,搅动着周围的海水,形成一圈圈混乱的涟漪。它似乎暂时无法再发动任何攻击性或控制性的行动。
而天空中和海面上的第三方势力,显然也受到了这未完成力场的严重影响。剩下的几架直升机如同喝醉了酒般在空中歪歪扭扭地飞行,高度不断起伏,显然飞控系统受到了强烈干扰。海面上的舰船更是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骤降,船体摇摆,通讯和雷达系统恐怕也已瘫痪。他们自顾不暇,暂时无法再对傅斯砚和苏晚构成威胁。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极其短暂的窗口期!
“晚晚!”傅斯砚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苏晚的方向爬去。每移动一寸,都感觉像是在粘稠的胶水中挣扎,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苏晚冰冷的手。
苏晚虚弱地睁开眼,眼神涣散,但看到他,还是努力聚焦,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砚……我……动不了……”她的声音微若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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