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练,静静地流淌在青云峰顶。
白日里庆典的喧嚣与热烈,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无边清寂。冰宫玉宇在皎洁的月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辉,宛如一座遗世独立的仙宫。空气中弥漫着寒梅的冷香与雪后初霁的清新,却压不住那弥漫在两人之间,无声的沉重。
冰宫内,并非议事大殿的庄严肃穆,而是一处更为私密的静室。窗外是万籁俱寂的云海雪顶,窗内,仅有一张冰玉茶几,两盏清茶氤氲着若有若无的白气,相对而坐的两人,身影被月光拉得悠长。
林帆看着眼前这张不知在魔界腥风血雨中思念过多少次的清丽容颜,心中百感交集,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激动、愧疚、释然、还有一丝面对未知的忐忑,最终都沉淀为一种必须直面、无法回避的决绝。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凉而纯净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未能平息胸腔内擂鼓般的心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质茶杯壁,他终于抬眸,迎上洛清雪那双仿佛能洞彻人心的冰蓝色眼眸。
“清雪,”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静室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关于敖莹……”
这个名字被再次提起,仿佛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维持的微妙平衡。
洛清雪端坐的身姿未有丝毫改变,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只是那冰封般的眸光,似乎更加深邃了些,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林帆知道,任何修饰与迂回在此刻都是徒劳。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最残酷的方式,将一切和盘托出。他从龙陨荒原初遇时敖莹的并肩作战,讲到熔铁堡外她不顾自身安危的接应与担忧;从幻夜宫中两人在绝境中的默契与信任,讲到最终在古魔之心核心,自己濒临寂灭时,她是如何不顾一切地燃烧本命龙元,甚至最终逼出三滴关乎性命根基的心头精血,只为将他从魂飞魄散的边缘拉回……
他的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没有夸大其词,没有渲染悲情,只是客观地、甚至带着一种回溯般的冷静,陈述着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然而,正是这份冷静,愈发凸显出那些经历中蕴含的生死重量与那份情意的沉甸甸。
“她待我之情,恩同再造,深如渊海。”林帆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无力感,“我林帆并非草木,历经生死,同闯绝境,对她……亦已情根深种,难以割舍。”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最终,将龙皇敖苍在那两界星门前的郑重宣告,也坦然相告:“……龙皇陛下,已当着幻夜魔主与青元同道之面言明,待我回归宗门,处理妥当之后,龙族便将备下重礼,正式派遣使团,前来青元剑宗……下聘求亲。”
说完这最后一句,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背负上了更沉重的枷锁。他目光恳切,带着无法掩饰的愧疚,深深地望入洛清雪的眼眸深处:
“清雪,此事……是我林帆有负于你,有违当日青云峰上你我之道侣盟誓。心中愧疚,万死难辞。”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知道,此事让你为难,让你伤心。如何决断……我尊重你的意愿。无论你作何选择,我皆无怨言。”
话语落下,静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唯有月光无声移动,茶香袅袅散开。
洛清雪依旧静静地坐着,如同一尊完美的冰雪雕像。脸上并无预想中的怒色,也没有被背叛的凄楚,只有一丝极淡、却无比复杂的情绪,如同冰层下悄然流淌的暗河,在她那清冷的眼底深处掠过。是了然?是叹息?还是一闪而逝的痛楚?难以分辨。
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地,将目光从林帆脸上移开,投向了窗外那无垠的星空。星空浩瀚,深邃莫测,点点繁星如同镶嵌在黑色绒布上的钻石,冷漠地注视着尘世间的悲欢离合。
她的目光似乎穿过了遥远的距离,落在了那颗散发着蔚蓝色柔和光晕的天罡主星之畔,那颗新生的、承载了无数变故与希望的魔界星辰之上。
良久,就在林帆几乎以为这片沉默将永恒持续下去时,洛清雪空灵而清冷的声音,如同雪落竹梢,轻轻响起,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你离去这些时日,我独坐青云峰顶,观云卷云舒,望星沉星起,亦曾深思良久。”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波澜,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道途漫漫,劫难重重,动辄便是千年万载,生死无常。茫茫人海,诸天万界,能寻得一心人,志同道合,相伴前行,已属不易,是莫大的机缘。”
她微微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追忆,或许是想起了与林帆初识于青云峰,并肩悟道,共探秘境的岁月。那些记忆,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的道心之上。
“而‘真心’二字……”她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更是世间最难能可贵之物。无关种族,无关身份,只在生死刹那间的选择,在于不计代价、不求回报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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