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程拉开车门,让其他人迅速上车。他最后牵着“垃圾王”上来,他放倒了后两排的座椅,巨犬庞大的身躯依旧略显局促,它似乎有些不安,低伏着身体,发出轻微的呜咽。程程关上车门,隔绝了部分雾气,也隔绝了外界的一部分未知恐惧。
“坐稳!走了!”浩然的声音透过驾驶座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挂上档,松开手刹。
中巴车如同一头笨重的盲兽,缓缓驶离了废弃的停车位,一头扎进了无边的浓雾之中。浩然紧握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额头瞬间沁出冷汗。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车灯勉强撕开的、不足十米的混沌区域。灯光如同泥牛入海,无法穿透更远。世界被压缩成一个狭小的、灰白色的隧道,隧道之外,是深不可测的、随时可能吞噬一切的虚空。
每一次转动方向盘,都像在拧紧自己濒临断裂的神经。浩然的身体前倾,几乎要嵌进驾驶座里,肩膀和手臂的肌肉虬结绷紧,对抗着方向盘传来的每一丝不确定的反馈。他需要像一个在雷区中摸索前进的工兵,将全部心神都压榨出来——榨取记忆中那模糊得如同褪色水彩画般的路线碎片,榨取程程从后座传来的、对“垃圾王”低沉呜咽声的急促解读(“它往左扯绳子了!可能是左转!”),榨取自己那双被浓雾诅咒、极限只有十米的可视范围。 他必须在混沌降临前零点几秒做出预判:是直行,还是转动这个沉重的圆环?每一次抉择都伴随着无声的祈祷,祈祷前方那十米狭窄、灰白的“安全通道”尽头,不会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堵倒塌的墙壁、一棵横亘的巨树,或者更可怕的、深不见底的断崖或沟壑。
每一次接近可能的十字路口或岔道,浓雾深处那隐约显露的、更开阔的黑暗空间,都幻化成一张无声狞笑的、等待吞噬的巨口。浩然的心跳会在瞬间飙升至极限,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冰冷的恐惧冻结。他死死踩住油门踏板,控制着速度如同蜗牛爬行,生怕惯性将整个铁皮棺材送入那未知的深渊。车轮碾压过地上的碎石、破碎的玻璃或不明材质的杂物,发出“咯啦”、“噼啪”或沉闷的“噗嗤”声。每一次颠簸,哪怕只是车身轻微的摇晃或弹跳,都像一根无形的钢针狠狠刺入所有乘客紧绷的神经末梢。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又在下一秒沉重地砸回胸腔,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闷痛。每一次微小的震动,都在无声地拷问:这一次,是碾过了垃圾,还是……别的什么?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卡林整个人缩在前排座椅里,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冰冷的椅背塑料外壳,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死寂的惨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劣质的仿皮材料里。他紧闭着双眼,仿佛只要不看见那片吞噬一切的灰白,危险就不存在。
每一次颠簸或轮胎异响,他都控制不住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被强行压抑的、细若蚊蚋的抽气。拉姆则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逃避方式——他将头深深埋下,视线如同被焊死般牢牢锁定在自己脚下那片布满灰尘和鞋印的车厢地板上。那片肮脏的、有限的空间成了他唯一能掌控的“安全区”,他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也钉在那里,隔绝窗外翻滚的、无边无际的死亡威胁。
孟宜和闻风则像两只受惊的鸟雀,身体紧贴着冰冷的车窗玻璃,脸几乎要贴在布满水汽和污痕的窗面上。他们徒劳地瞪大了眼睛,拼命地试图将视线刺穿那浓得化不开的灰白帷幕,捕捉任何一丝可能预警危险的轮廓或动静。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想给浩然提供哪怕多一厘米的“视野”,但最终只能化为焦灼而无用的叹息。
程程站在驾驶座的正后方,一手用力扶着椅背以稳住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连接“垃圾王”脖颈的粗壮牵引绳。铁链冰冷的触感透过皮革传递到掌心,绷紧的绳索如同他此刻紧绷的心弦。巨犬庞大而温热的躯体紧贴着他的大腿外侧,那厚实、粗糙、依旧缠绕着垃圾硬块的皮毛下,传来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和呼吸的起伏。这庞大生物散发出的、混合着未洗净的腥臊、颜料和垃圾气味的体温,竟成了这冰冷绝望的车厢里,唯一能触摸到的、属于生命的、微弱的慰藉之源。程程能感觉到“垃圾王”肌肉的轻微紧绷,感受到它对窗外未知威胁的本能警惕,这无声的“交流”成了他与这个诡异世界之间一道脆弱却真实的联系纽带。他用力握紧绳索,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对抗无边迷雾的勇气。
浓雾如同有生命的粘稠实体,不断地扑打在挡风玻璃和两侧车窗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车灯的光柱在其中徒劳地搅动着,却无法照亮前路,只能映照出自身在混沌中挣扎的惨淡身影。十米之外,即是彻底的虚无与未知,每一次引擎的轰鸣都像是在向这片死寂宣战,又像是在绝望地叩问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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