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日头已经带了点辣劲儿,顾家小院里,李素娟正坐在树荫底下的小马扎上,面前放着一个大簸箕,里面是刚摘下来的嫩豆角,她一边摘着老筋,一边跟堂屋门口搓麻绳的周氏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家常。
苏晚坐在屋檐下的宽背竹椅上,巨大的孕肚让她行动有些不便,但神态却异常安详。
她手里拿着块软布,正细细擦拭着一只白瓷杯。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破了院里的宁静。
苏小翠扭着腰走了进来,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崭新的红格子列宁装,头发梳得溜光,扎着大红头绳,脸上洋溢着一种压不住的得意。
她手里捏着张大红请柬,纸不算好,但颜色扎眼。
“大娘,奶奶,姐!都在呢?”她嗓门亮堂,眼神却像钩子似的,第一时间就甩到了苏晚身上。
李素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没应声,继续低头摘她的豆角。
周氏撩起眼皮看了看,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苏晚抬眼看她,目光平静无波,只在她那身新衣服和红帖子上扫过,便又低下头,继续擦她的杯子,仿佛苏小翠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报幕人。
苏小翠最恨她这副样子。
她几步走到苏晚面前,带着一股廉价的雪花膏味儿,将那张红帖子“啪”一下拍在苏晚手边的矮凳上。
“姐,我跟建国哥定在八月初八办定亲酒,就在咱家院里摆席。你可是我亲姐,你必须得来!”
她下巴抬着,语气亲热,眼神却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苏晚身上,试图找出一点羡慕或者失落的痕迹。
每次见苏晚,她都觉着刺眼。
这姐姐如今皮肤白净细腻了不少,虽然怀着孩子身子丰腴,却丝毫没有以前的油腻邋遢劲儿,眉眼间那股子沉静气,竟让她觉得有些碍眼的好看。
她故意叹了口气,声音扬得更高:“唉,姐,瞧你这肚子,看着都累得慌,出门是不方便吧?不像我,轻松自在。到时候定亲宴,爹娘请了师傅来做饭,菜色好着呢,你来了正好补补。虽说……啧,姐夫不在家,你一个人是冷清点儿,但自家姐妹的热闹,你总得来沾沾吧?”
这话里的恶意,几乎凝成了实质,明晃晃地刺人。
李素娟把手里的豆角一扔,刚要开口,却被苏晚一个轻轻的眼神止住了。
苏晚放下杯子,拿起那红帖子,指尖拂过上面粗糙的印刷字,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得像一阵风:“初八是吧?知道了。恭喜。到时候看身子方便就去。”
没有动怒,没有酸涩,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这种彻底的平静,像块棉花,堵得苏小翠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哼!你……你可必须得来!”
苏小翠像是铆足了劲却一拳打空,憋得脸都有些红,只能干巴巴地又强调一句,这才扭身跟周氏和李素娟打了声招呼,摔门走了。
她心里发着狠: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定亲宴那天,非让你酸得原形毕露!
苏小翠带来的那点带着酸味的喜气,没在顾家院里激起多少水花,倒是很快被村里另一件事给盖了过去。
公社下了通知,要搞什么“文艺宣传”和“农业技术普及”,要求各生产队抽人去下面更偏远的几个大队。
这事儿跟大部分社员关系不大,主要是摊派给那些插队的知青们的任务,让他们组织个小队,轮流下去演出或者讲讲课。
村里人茶余饭后闲聊,难免说起这个。
“听说了没?知青点那边要排节目了,还要去红旗大队那边呢。”
“哟,那可不近,山路不好走。”
“可不是嘛,不过都是年轻娃娃的事儿,跟咱没关系。”
这闲话也飘进了顾家院子。
李素娟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跟周氏嘀咕:“让那些城里娃去折腾吧,晚丫头这身子,可是万幸不用摊上这种事儿,不然得多遭罪。”
周氏点点头:“嗯,咱家晚丫头安安生生在家待产最好。”
正说着,苏晚捧着肚子慢慢从屋里走出来晒太阳。
她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议论,心里却想着别的。
空间里那几分地最近长势极好,灵泉水也愈发清冽,只是整日困在这院里,确实有些闷。
若是能有机会出去走走,哪怕是附近转转也好,可惜这身子实在不便。
她轻轻抚摸着高耸的腹部,感受着里面两个小生命的活力,那一点点的闷气也就散了。
眼下,没有什么比平安生下孩子更重要。
苏小翠的定亲宴,知青们的下乡,都不过是旁人生活中的一点涟漪,与她无关。
自打苏小翠来显摆过那定亲请柬后,顾家院里的日子照旧过着,仿佛那抹扎眼的红色从未出现过。
这日清晨,天还泛着鱼肚白,李素娟轻手轻脚地起身,怕吵醒里屋的儿媳和婆婆。
她刚推开灶房的门,却意外地闻到一股清甜的米香,锅里的小米粥已经熬上了,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的气泡,金黄浓稠,看着就惹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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