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沉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宫阙飞檐,酝酿了半日的湿意终于化作了连绵的雨丝,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琉璃瓦和庭院里的芭蕉叶。
殿内早早燃起了烛火,暖融融的光晕驱散了几分阴雨带来的潮气和昏暗。
乾元殿偏殿的小花厅里,弥漫着一股诱人的、略带烟火气的香气。一张铺着素雅锦垫的圆桌上,摆着几样与宫中精致御膳截然不同、却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食物:金黄酥脆、炸得恰到好处的鸡翅根整齐码放在竹编小篮里,旁边是一碟同样色泽诱人、外酥里嫩的炸薯条,配着酸甜开胃的自制番茄酱;还有几块小巧玲珑、裹着面包糠炸得金黄的洋葱圈,以及一大壶温热的、带着淡淡梅子酸甜气息的酸梅汤。
沈言、苏云,以及两人的贴身宫女阿萦和吉雅,正围坐在一起。
阿萦和吉雅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在沈言和苏云的热情招呼下,也渐渐放松下来。
吉雅拿起一根薯条蘸了蘸番茄酱,眼睛一亮:“可汗,这薯条外皮好酥脆,里面又软糯,配上这酱汁,真是新奇又美味!” 她北狄口味偏重,这酸甜咸香的搭配意外地合她胃口。
阿萦则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鸡翅根,表皮酥脆的咔嚓声让她忍不住弯起眼睛:“娘娘,这鸡翅外皮香酥,里面的肉又嫩又入味,汁水还足!雨天吃着特别暖胃解馋。”
苏云豪爽地直接上手抓起一个鸡翅根啃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油脂的香气让她食指大动:“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和你们家娘娘一起在厨房鼓捣出来的!这油温火候可不好掌握!” 她灌了一大口温热的酸梅汤,酸甜清爽正好解了炸物的微腻,转向沈言,“对吧言弟?下次我们试试那个叫‘炸鲜奶’的……”
她的话音顿住了。
因为沈言只是安静地用竹签戳着面前盘子里的一个洋葱圈,那金黄酥脆的外壳被他戳得有点变形,眼神却有些放空地飘向窗外如织的雨幕,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他面前的炸物几乎没怎么动,那份平日里几乎要溢出来的鲜活劲儿,此刻像是被窗外的雨水打湿了羽毛的雀鸟,显得有些蔫蔫的。
殿内一时只剩下雨声、烛火的轻微噼啪声,以及苏云和阿萦、吉雅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
苏云放下啃了一半的鸡翅,和阿萦、吉雅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这太不像沈言了。
油炸食品可是他的最爱之一,平时闻到香味就扑过来了,今天居然无动于衷?若是谢清晏本尊,安静是常态,可沈言……他的安静总是带着点狡黠或者专注,像这样带着明显心事的低落,极其罕见。
“言弟?”苏云擦了擦手,探过身子,声音放轻了些,“怎么了?这炸鸡翅不合胃口?还是……身体不舒服?”她说着,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探探沈言的额头,担心是前日淋了点雨的后遗症。
沈言被她一碰,才像是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姐姐做的炸鸡翅很香。”他的声音也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殿内的宁静。他拿起那个被戳得有点可怜的洋葱圈,小口咬了一下,酥脆的外壳在口中碎裂,却似乎没能驱散他眉宇间那缕淡淡的愁绪。
苏云蹙起秀眉,凑近了些,仔细打量着他:“不对,你肯定有心事。跟姐姐说说?”她北狄人的直率让她不喜欢拐弯抹角。
沈言放下洋葱圈,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旁边同样关切地看着他的阿萦和吉雅,最终还是低低地开了口,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思念:
“没什么大事……就是……萧彻他……连着两天都在御书房那边歇下了。”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说显得自己太过黏人,又赶紧补充道,“我知道的,前朝事情多,奏折堆得像小山一样,陛下夙兴夜寐是应该的。他是一国之君,自然要以国事为重……”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像是在说服自己,但那微微嘟起的唇角和垂得更低的眼眸,却泄露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情绪——心疼,还有……无法言说的孤单。
偌大的乾元殿,没有那个人熟悉的身影和温度,即使点着再多的烛火,吃着再香的食物,似乎也少了几分滋味。
习惯了每晚被那个温暖的怀抱拥着入眠,习惯了清晨在对方轻柔的呼唤中醒来,这两日的独眠,竟让他辗转反侧,难以适应。
更让他揪心的是,萧彻那个人,一旦投入政务,常常废寝忘食。
御膳房送去的膳食,多半是些清淡滋补的汤羹,他最爱的、能让人心情瞬间变好的香脆油炸食物,恐怕根本没机会吃到嘴里。
谢清晏这身体似乎也格外畏寒,少了那个天然的大暖炉,总觉得被窝里凉飕飕的,连带着心情也低落起来。
苏云听完,心头一松,随即又涌上几分了然和心疼。她伸手,像安抚小动物一样,重重拍了拍沈言的肩膀:“傻小言,心疼就心疼呗,在姐姐面前还装什么懂事?”她语气带着北狄人特有的爽朗和直接,“你家陛下勤政是好事,但你心疼他也是人之常情。看你这小脸儿,都没精神了,连最爱的炸鸡翅都吃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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