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顾锦城那声低沉而坚定的“信你”,穿过滋滋作响的电流杂音,跨越了冰冷厚重的岩层与钢铁壁垒,清晰地传入医疗核心区。
宋墨涵紧握操控台边缘、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在这一刻微微松弛了一瞬。没有多余的言语,甚至没有时间去品味那短短两个字里蕴含的千钧重量,她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重新投入到眼前翻滚的数据流中。顾锦城的信任是她手中最锋利的剑,也是压在她肩上最沉重的山——她绝不能失手。
“林工,前线已确认接收新参数。立刻启动‘镜象’模拟程序,以吴仁所在区域的能量场为蓝本,预演‘欺骗波纹’介入后所有可能的能量轨迹变化!我们需要在顾队行动前,尽可能排除掉最危险的几种可能性!”宋墨涵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语速更快,带着一种与时间抢夺生机的紧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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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裂口处,空气凝固得如同坚冰。
顾锦城在回应宋墨涵的同时,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吴仁。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维持着抬手的姿势,示意队员们保持绝对安静,给这个濒临崩溃的幸存者一点消化信息的时间。
“吴工,”顾锦城再次开口,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奇特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不是来抢夺或毁灭它的。我们来的目的,和你一样,是为了‘处理’它,是为了阻止外面世界变成你想象中的地狱。你坚持了这么久,用你自己的方法对抗它,你很了不起。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缓慢地,将手中的步枪背到身后,这个动作清晰地表达了他的非攻击意图。然后,他举着空空的双手,向前迈了极小的一步。
“看见我手里这个了吗?”顾锦城轻轻扬了扬另一只手中握着的便携调节器,屏幕上的更新进度条在强干扰下顽强地爬升着,“这是后方最顶尖的医疗科学家团队,根据这种能量的特性,专门研发的抑制装置。它可能比你的设备更有效,能帮你真正控制住手臂上的感染,而不是与它同归于尽。”
吴仁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顾锦城,又扫了一眼那充满科技感的调节器,压在起爆按钮上的拇指微微颤抖,脸上的肌肉因激烈的内心挣扎而扭曲。孤独坚守了太久,绝望早已浸透骨髓,突然出现的、代表着秩序和力量的“同类”,带来的不仅是希望,更有深入骨髓的恐惧——恐惧这希望是假的,恐惧这最后的依靠也会失去。
“我……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骗我?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当初也说一切尽在掌握!”吴仁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不信任。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顾锦城的声音沉稳如山,他指了指吴仁手臂上渗血的绷带,又指了指自己终端上依旧在传输的陈亮生命体征数据,“我的一名队员,也被感染了,正在生死线上挣扎。拯救他,以及拯救你,是我们此刻最重要的任务。我们的目标一致。”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撬动了吴仁内心最脆弱的部分。他看向顾锦城终端屏幕上那跳动的、代表另一个生命的曲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眼中疯狂的执拗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疲惫。
就在这时,顾锦城手中的调节器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嘀”声,屏幕上的进度条终于走到了100%。更新完成。
几乎同时,他耳中加密频道里,宋墨涵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依旧夹杂着干扰,却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经过精密计算后的决断:“顾队,模拟完成。最优介入时机,在目标能量场出现周期性波谷后的第三秒,持续时间窗口极短,只有0.7秒。波纹参数编码为‘阿尔法-7’。重复,时机是关键,阿尔法-7编码。”
顾锦城目光微凝,他注意到,前方那幽蓝晶体簇的光芒,正以一种不易察觉的节奏微微脉动,如同呼吸。他必须等待那个“波谷”。
他不再试图靠近,而是就站在原地,看着吴仁,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吴工,请你相信我一次。也请相信我们身后的科学家。给我一个机会,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放下起爆器,让我帮你。”
吴仁嘴唇哆嗦着,长时间的孤独对峙和身体上的痛苦折磨,已经让他的意志到了崩溃的边缘。顾锦城身上那种属于军人的、沉稳可靠的气质,以及那句“拯救他,以及拯救你”的话语,像最后一股力量,冲击着他用绝望筑起的高墙。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顾锦城,仿佛要透过那战术面罩,看清他灵魂的本质。
几秒钟的死寂,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吴仁紧握着起爆器的手,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垂落下来。他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踉跄着后退半步,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大口喘息着,眼中只剩下无尽的虚脱和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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