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加密通讯的指示灯在凌晨时分的寂静中幽幽闪烁,如同黑夜中唯一的灯塔,也是连接顾锦城破碎记忆与现实行动的脆弱桥梁。顾锦城靠在病床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旧伤与新痛,但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出去时,却异常稳定,仿佛在剥离自身情感,将那些深埋在记忆深处、几乎与恐惧融为一体的符号细节一一唤醒。
“符号刻在岩壁两米高处,周围有明显的工具凿痕,不是自然形成,是人为的,带着……一种仓促的精准。”他闭着眼睛,眉宇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勾勒,仿佛再次触摸到那冰冷潮湿的岩壁,“岩质为石灰岩,表面覆盖着深绿色苔藓,触感黏腻潮湿,带着一股……腐土和铁矿混合的腥气。”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当时我的右肩被坍塌的岩壁压迫着,呼吸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碎石粉尘的味道,但那个符号的位置,正好在我视野正前方,像一只……凝视着我的眼睛。”
通讯另一端的破译组组长,是一位鬓角微霜的老专家,声音带着长期熬夜的沙哑,但逻辑极其清晰:“顾队,根据你描述的细节,尤其是凿痕的边缘形态和符号的相对位置,这个组合符号极有可能是‘鼹鼠’据点早期,也就是他们尚未标准化标记时的非标准变体。那个圆圈中心的点,通常代表观测者当前位置,倾斜向下的箭头指向通道方向,这一点比较明确。但那个简化的闪电符号……”他停顿了片刻,听筒里传来密集的键盘敲击和纸张翻动声,“在我们破译的旧版工兵标记档案里,它存在歧义。在四成记录中表示‘快速通道’或‘捷径’,在三成记录中暗示附近有‘能量源’或‘发电机组’,而在另外三成,尤其是结合了交叉线或特定颜色(虽然你当时无法判断颜色)的情况下,它代表‘高危’、‘陷阱’或‘不可接近’。”
这个不确定的结论让指挥部的气氛更加凝重。
与此同时,连线中的地质专家,一位性格沉稳的中年女性,则对顾锦城描述的岩壁环境表现出浓厚兴趣:“这种特定属种的深绿色苔藓,我们称之为‘深岩藓’,只在稳定的地下含水层附近,并且是弱光、恒温的环境中才能旺盛生长。结合该区域的地质构造模拟,这条潜在通道,很可能沿着一个古老的、至少是中生代末期形成的断层裂隙延伸。如果真是如此,它可能因为岩层相对固化而结构稳定,但也必须警惕,漫长的地质年代里,地下水侵蚀可能已在内部造成空洞或局部坍塌风险,稳定性需要实地验证。”
通讯结束后,指挥部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霍雷霆和陆峻立即伏在区域地图上,低声商讨着侦察方案的每一个细节,人员配置、装备选择、应急撤离路线……但所有人都明白,再周密的计划,若找不到准确的入口,一切都是空谈。最关键的一环,仍然系于顾锦城那被创伤封印的记忆深处。
然而,连续高强度记忆提取的代价,开始如同迟来的潮水,猛烈地反噬。
次日清晨,顾锦城开始发高烧。这不是普通的伤口感染,而是长期精神高度紧张与强行复苏深层记忆引发的应激性神经系统紊乱。陈子锋看着监测屏幕上剧烈波动的心率、血压和脑电波数据,面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的海马体(负责记忆)和杏仁核(负责情绪,尤其是恐惧)活动异常活跃,几乎像是在……重新经历现场。记忆复苏的过程,对他而言,本质上是在重演创伤。”
宋墨涵整夜守在床边,指挥医疗团队进行物理降温,调整神经镇静药物和营养支持的剂量。她的动作始终稳定专业,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果断,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偶尔无意识咬住下唇的小动作,泄露了她内心如同熔岩般翻涌的焦灼与心疼。
“墨…涵……”顾锦城在昏沉中无意识地呓语,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黑发,使他看起来异常脆弱。
“我在。”宋墨涵立即握住他滚烫得吓人的手,俯身在他耳边,声音刻意放缓,清晰而坚定,试图穿透高烧的迷雾,“顾锦城,听得到我吗?这里是基地医院,是安全的,没有黑暗,没有敌人,没有压迫的岩石。你只是在回忆,那些都是过去的信息碎片,它们现在伤害不到你。感受你手心的温度,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像一道清冽的山泉,试图流入他混乱灼热的精神世界。顾锦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但宋墨涵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用空着的手,更轻柔地擦拭他额头的汗水。
林念初悄声走进病房,递给宋墨涵一杯温水,低声道:“宋医生,你需要保存体力。他已经这样快十个小时了,后面还需要你。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的稳定。”
宋墨涵接过水杯,目光始终焦着在顾锦城痛苦的面容上,轻轻啜了一口水,低声道:“我知道。他是我的病人,也是……”她顿了顿,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的爱人。我不能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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