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梁铮几乎长在了大理寺。十一具无名少年男女骸骨,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他心头。他派出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翻遍了京城及周边州县近十年的失踪案卷,然而结果令人沮丧——有户籍记录可查的失踪孩童,与矿坑中发现骸骨的特征、时间对上的,寥寥无几。案件侦破陷入了僵局,仿佛走入了一条黑暗的死胡同。
焦虑与疲惫交织,梁铮连着三四日未曾好生用饭安寝,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这日深夜,他带着一身寒意和更深的困惑回到府中,几乎是倒头便睡。
元元睡在他身侧,听着他比往日沉重急促些的呼吸,心中担忧。果然,夜半时分,身旁传来压抑的、痛苦的闷哼声。元元瞬间惊醒,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只见梁铮眉头紧锁,额角沁出冷汗,一手无意识地紧紧按着胃部。
一股尖锐的心疼猛地攫住了元元。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安抚他。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蜷缩的背脊时,脑海中却突兀地响起穿越前,派出所里那位看透红尘的搭档彭太美的经典名言:“给男人借钱,倒霉一辈子,心疼男人,倒霉三辈子!”
元元的手顿在半空,心中惊雷炸响:完了!自己这何止是心疼,简直是彻头彻尾地栽进去了!她早就喜欢上这个面冷心热的男人了!
惊觉之余,那点“倒霉三辈子”的预警终究没能敌过汹涌的怜惜。她悄悄挪近身子,将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他紧按着胃部的手背上,然后试探着,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一下下,极轻极缓地替他揉按着那紧绷疼痛的部位。她甚至回想起父亲元开阳曾教过的缓解胃痉挛的穴位揉压法,小心翼翼地尝试着。
或许是那温度起了作用,或许是那轻柔的按抚缓解了痉挛,梁铮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些,呼吸也变得绵长,再次沉入疲惫的睡眠。元元却久久未能入睡,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模糊的轮廓,心中酸甜交织。
翌日晌午,元元刚处理完几件府内账目琐事,正准备去小厨房盯着给梁铮熬点养胃的粥汤,就听得前院传来老夫人文氏罕见的高声斥责。她心下诧异,连忙赶了过去。
只见厅堂内气氛凝重。老夫人端坐上位,面沉如水。管家方嬷嬷耷拉着脑袋站在下首,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边,那根银钗歪到了耳后,手里的帕子都快攥成了咸菜干。她身后跟着扁豆和毛豆——扁豆是负责厨房采买的大丫鬟,此刻她手里那个宝贝香油罐子摔得只剩个底儿,裤腿上沾满了尘土;毛豆更惨,衣襟被扯得歪斜,头发蓬乱得像被十只鸡同时啄过,两人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慌劲儿。
毛竹最后一个跑进来,气喘吁吁,一只鞋不知丢哪儿了,光着一只脚丫子,进门就反手死死抵住门框,仿佛外面有洪水猛兽。满院子的下人都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这…这是怎么了?”元元惊讶地问道。
老夫人气得一拍桌子:“怎么了?你让方嬷嬷自己说!我们梁府的脸,都快让她们丢到街上去了!”
方嬷嬷苦着一张脸,朝着老夫人和元元福了福身,开口就跟说书似的,带着一股子街坊看热闹的咋呼劲儿:“哎哟我的老夫人哟!夫人哟!您二位是没见着今儿上午街面上那出大戏,比勾栏瓦舍里演的《张三姐闹学堂》还要热闹十分!”
她一拍大腿,开始絮叨:“一早起,扁豆这丫头去街口王记打香油,左等右等不见回来。毛豆这不就急了嘛,出去寻她。结果俩孩子刚走到吴家成衣铺子门口,好家伙!就撞见赵二公子和他那位…那位妾室芙蕖了!”
提到芙蕖,方嬷嬷眼睛都亮了几分,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啧啧惊叹:“要说这芙蕖姨娘呐,那模样真真是…绝了!老奴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生得这样标致的人儿!”
毛豆立马在一旁点头如捣蒜,插话道:“回老夫人,夫人!真的!姨娘皮肤白得跟刚蒸好的糯米糕似的,一双眼睛水汪汪亮晶晶,能照见人影儿!穿着身水绿色的裙子,往那儿一站,哎呦喂,就跟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仙女似的!怪不得…怪不得当年赵二公子在南边见了,就跟丢了魂似的,豪掷千金为她赎身,还应了她要帮她找寻失散的幼弟,人家才肯跟他回京,屈就做个妾室…如今听说都生了一儿一女了!”
方嬷嬷瞪了多嘴的毛豆一眼,接着话头:“可不是嘛!听说赵府老夫人起初见着那俩孩子还皱眉头,还是大少夫人徐氏会劝人,说什么‘总是赵家血脉’,老夫人这才松口让上了族谱。只是芙蕖终究出身不好,赵相爷不待见她,除了年节家宴,根本登不了赵府的门。也就咱们都知道的,赵家三小姐盼着二哥高兴,对芙蕖姨娘也爱屋及乌,俩人私下处得倒还不错。”
话头转回街头,方嬷嬷声调又猛地拔高,带着后怕:“可今儿个就出事了!赵二公子带着芙蕖从大理寺出来——老奴猜八成是为了那骸骨案去认尸的——刚出来,这芙蕖就绷不住了,当街就拽着赵二公子的袖子哭啊:‘我当年跟你从南边来,连个外室的名分都甘愿承受,图的是什么?不就图你答应帮我找到弟弟吗?这都多少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倒是给我个准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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