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地下室的昏暗与静谧,与地面上青霖城持续发酵的紧张与喧嚣,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李清河在伤痛与沉睡中交替,林婉如则如同最忠诚的哨兵,守护着这方寸之地的安全,并通过朱掌柜那隐秘的渠道,艰难地捕捉着外界风雨的碎片。
而此刻,在城市的另一端,那些因镇河塔剧变而命运紧密相连的人们,正聚集在巨大的震惊与后怕之中,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抉择。
百川书院,深处一间平日里用于存放古籍善本的僻静偏殿。殿门紧闭,窗外竹影摇曳,却遮不住室内凝重的气氛。油灯的光芒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庞。
苏文轩端坐主位,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他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着几张来自不同渠道的密信,内容无一例外,都指向了昨日那场惊天动地的祭典变故以及随后赵汝成疯狂的戒严与搜捕。
下首坐着几位书院中与他志同道合、或对赵汝成所作所为早有不满的师长和资深弟子。他们的脸上,混杂着难以掩饰的惊悸、一丝隐秘的振奋,以及更深层次的忧虑。
“难以置信……清河他……竟然真的做到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儒生颤声开口,他是书院负责典籍校勘的刘博士,素来谨慎,“镇河塔……那可是赵汝成经营多年的心血啊!竟真的……塌了!”
“何止是塌了!”另一位较为年轻的孙教习接口,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激动,“据坊间流传,塔塌之时,地动山摇,异光冲天,分明是地脉龙气失控反噬之象!赵汝成那厮,定然是行那逆天之举遭了天谴!清河此举,乃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一位面色沉稳的中年博士,姓王,是书院中掌管律法训导的,闻言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孙教习,此言差矣!如今赵汝成挟雷霆之怒,以‘妖人作乱’之名,全城戒严,大肆搜捕,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昨日已有数位仗义执言的士子被投入大牢,几家与郡守府素有龃龉的商号被查抄!这分明是借题发挥,行清洗之实!我等如今皆在刀俎之上,何谈‘行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压得更低:“清河虽勇,可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彻底激怒了赵汝成这头疯虎!如今他生死未卜,而我等……怕是已成赵汝成的眼中钉、肉中刺!下一步,他会不会将‘勾结妖人’的罪名,扣在书院头上?”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心头。刚刚升起的一丝振奋,瞬间被现实的危机感所取代。昨日塔塌时的震撼过后,随之而来的,是面对赵汝成疯狂反扑的深深恐惧。赵汝成掌控着青霖城的军政大权,麾下高手如云,更有幽冥道那等邪派为虎作伥,若真铁了心要铲除异己,书院这点清流力量,如何抵挡?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苏文轩缓缓抬起头,目光深邃,打破了沉默:“王博士所言,确是眼下最大的危机。赵汝成此举,已是图穷匕见。他不仅要杀李清河灭口,更要借此机会,将一切反对声音连根拔起。”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继续说道:“然而,危机之中,亦藏有转机。诸位可曾想过,赵汝成为何如此气急败坏,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酷烈之事?”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只因清河触碰到了他真正的命门!那镇河塔,绝非简单的祈福建筑,而是其窃取龙气、行逆天邪术的巢穴!塔塌阵毁,意味着他多年心血付诸东流,其背后更大的图谋,亦受重挫!这,才是他真正恐惧和疯狂的原因!”
“苏院监的意思是……”刘博士若有所思。
“意思是,我们并非毫无还手之力。”苏文轩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赵汝成越是疯狂,越是证明他外强中干,内心恐慌!他试图用血腥手段掩盖真相,压制舆论,但这真相,已然随着镇河塔的崩塌,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如今满城百姓,虽迫于淫威不敢言,但心中岂无猜疑?昨日那地动山摇、异象纷呈,岂是‘妖人作乱’四字所能轻易搪塞?”
他走回书案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那些密信上:“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贸然反击,那正中赵汝成下怀,给了他剿灭我们的借口。我们要做的,是‘守’!守住书院这片净土,守住士林清议,守住……真相的火种!”
“如何守?”王博士追问。
“其一,对外,书院需保持绝对克制。”苏文轩条理清晰地说道,“对郡守府的一切命令,表面上依令而行,闭门自省,清查内部,甚至……可以交出几个无足轻重、与李清河仅有数面之缘的学子名单,以示‘配合’。此举非是屈服,而是韬光养晦,避免授人以柄。”
“其二,对内,需稳定人心。告知诸位师生,非常时期,谨言慎行,潜心学问,勿给赵党可乘之机。同时,暗中联络那些可信的、对赵汝成暴政不满的士绅和官员,形成无形的声援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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