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健室的灯管还在响,低频嗡鸣钻进太阳穴。我躺着没动,右眼前那层灰雾还贴着,像蒙了层脏玻璃。阿絮的气息微弱,但没散。它说谢无涯在解剖室,可我现在顾不上他。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不快,也不轻。不是陈墨,也不是陆绾绾那种带点慌乱的小碎步。这人走得很稳,像是知道我在等她。
门开了。
我没睁眼,也没翻身。手指悄悄掐进掌心,用痛感压住呼吸的节奏。灰雾视野里,一个轮廓停在门口——长裙拖地,蕾丝边角微微翘起,右手拎着个老旧的八音盒,铜壳泛绿。
南宫若。
她站在那儿,没说话。焦黑的液体从面罩边缘渗出来,顺着下巴滴到肩头,留下几道湿痕。那味道不像烧伤,倒像是铁锈混着陈年纸张腐烂的气息。
“你来看我死?”我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她笑了,笑声很轻,像风吹过枯叶堆。然后她抬手,指尖勾住面罩一侧,猛地一扯。
布料撕开的声音很脆。
我瞳孔一缩。
那张脸……和陆绾绾一模一样。
不是相似,是完全相同。耳垂上那道旧疤,眉尾那颗几乎看不见的小痣,连嘴角上扬的角度都分毫不差。可我知道这不是她。陆绾绾走路会不自觉地踮脚尖,紧张时指节发白;而这个人站姿笔直,呼吸平稳,像是早已习惯戴着这张皮。
我闭着眼,靠阿絮的灰雾感知她的动静。怨气流向才是真话。我默念指令:“扫描她周身怨气轨迹。”
灰雾缓缓爬行,在她脚下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数据显示:她的怨气是逆向流动的,像一面镜子映出另一个世界的规则。陆绾绾的系统在吸收时间残片,而她的,在释放。
“你终于认出来了。”她说,声音忽然变了调,不再伪装温柔,“还是说,从一开始你就怀疑所有人?”
我没答。她不需要答案。
她走到床边,蹲下,把八音盒放在地面。旋动发条的动作很慢,像是在等待什么。金属齿轮咬合的咔哒声,一下,又一下。
音乐响起。
不是旋律,是频率。一种低频震动从地板传上来,直接撞进颅骨。我身体一僵,右眼前的灰雾剧烈波动,紧接着,脚下的瓷砖开始融化,像水银般铺开,变成一片平整的镜面。
我低头。
倒影里的我穿着毕业礼服,白裙缀满暗红刺绣,头发挽成古典髻。而在她身旁,站着另一个“我”——同样装束,同样面容,只是眼神空洞,手里握着一把骨质短刃。
我们对峙着。
镜中的两人同时抬手,刀尖指向彼此咽喉。
我猛地后退一步,现实中的脚跟撞上床沿。可镜中画面没停,继续向前推演——其中一个“我”突然出手,刀刃划过颈侧,鲜血喷洒在婚纱上。倒下的那人,脸朝上,眼睛睁着,是我。
“双生祭仪的最后一环。”南宫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当两个容器相遇,只有一个能走出礼堂。”
我喉咙发紧:“你们共享系统?”
“不是共享。”她纠正,“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她在过去回溯时间,我在未来观测死亡。每她倒流一次,我的存在就更清晰一分。而你……”她顿了顿,“你是锚点。唯一能同时看见我们的人。”
空中浮现出一行行名字,像是投影又像是刻在空气里的光痕。献祭名册。每一行闪烁的名字都与我重叠,仿佛那些死去的人,都曾是我的模样。
时栖冲了进来,手里抱着那把用脊椎骨锻造的浇花壶。他脸色发青,向日葵茎秆在他掌心剧烈震颤,叶片一张张翻转,显露出写满公式的内面。
“双生坍缩启动了。”他喘着气,“系统正在求解唯一存活路径。”
“杀了她。”南宫若指着镜中的另一个“我”,“否则下一个崩塌的是现实。”
我没有动。镜子里的画面还在演进——那个“我”杀了我之后,转身走向讲台,接过南宫炽递来的证书,微笑鞠躬。台下掌声雷动,学生们的脸全是模糊的灰影。
不对劲。
我盯着那场毕业典礼。主持人是南宫炽,可背景墙上的校徽图案错了。少了一圈铭文,多了三道裂痕。那是二十年后的版本。
“这不是未来。”我说,“这是平行时空的记录。”
南宫若眯起眼:“你能看出来?”
“我不用看。”我抬起手,摸向耳坠。怨灵核心仍在发热,说明连接未断。“阿絮,把我的血滴进镜面。”
灰影鬼无声执行。一滴血自指尖滑落,穿过现实与倒影的界限,落入镜中“我”的掌心。她低头看着那滴血,嘴角缓缓扬起,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
镜面开始波动。
新的画面浮现:一间教室,阳光斜照。陆绾绾坐在课桌前,正把一小瓶银色粉末倒进水杯。她抬头看向门外,表情复杂。而门外站着的,正是眼前的南宫若,面罩完好,手里拿着同样的八音盒。
她们隔着玻璃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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