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李长临闻言双目倏然失焦游离,仿佛魂魄已溯时光长河而去。
顾阳山与李白沧相视一眼,不敢惊扰,只得默默啜饮姜茶,心中各自揣摩着那“上乘”与“大药”的分量。
片刻沉寂,唯余灶火低语。
李长临目光渐凝回神,提起陶壶,滚水注入空碗,雾气升腾间,缓缓慨叹:
“佛门失传之《洗髓经》,道门秘传之内经...皆属此列上乘。”
“至于大药...”
他顿了顿:“江湖之中,百年药龄已属珍品,五百年方称‘大药’,若逾千载...那便是传说中的仙芝灵药,可遇不可求了。”
“然,更有天眷之人,”李长临说着,语带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他们生具先天道体,初涉武道,便自通伐毛洗髓!”
“师门《九州录》有载:‘先天道体者,不假外药,动念则秽质自消......’”
言罢,李长临怅然若失,静默良久,方才续道!
“江湖有言,年过甲子,先天难期。《九州录》亦云:‘武者六十,髓竭气衰,纵有通天之志,难叩先天之门......’”
“除非天赐机缘,否则难逾此限。”
“破宗师易,入先天难!世间武者,或一日千里,或终生困顿,皆因缘法二字!”
“先天之境,褪尽后天浊躯,铸就无垢道体。一旦功成...”
李长临语气陡然肃穆庄严:“则肌骨生香,暗合武道真意,寿延一百五十载,几近陆地神仙!”
此言一出!
李白沧则是鼻翼翕动,狠狠嗅了几下!
下一刻,他双目圆睁,一脸惊奇,仿佛真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忙不迭地扭头四顾,鼻子像寻宝的猎犬般抽动起来。
“咳...咳...”李长临见状,轻咳两声,威严中透着一丝无奈。
李白沧如遭电击,瞬间坐直身子,缩了缩脖子,再不敢妄动,脸上讪讪然。
顾阳山在一旁瞧着,险些笑出了声,忙借着喝茶掩饰。
李长临收回目光,正色续言:“先天境后,罡气自生,周护三尺,诸邪辟易。”
“神意所至,蝉翼未振而风云先觉;刀剑临身,自生感应,难损其分毫,几近武道通玄!”
“师父,”顾阳山压下笑意,沉声问道,“这先天之境,可是武道尽头?”
此刻,他心中波澜起伏,猜想先天之境后便是那“武道筑基”。
“嗯......”李长临闻言,抚须沉吟,目光深邃!
“若论当世,先天之境,确已为绝巅。江湖之中,已有百年...未见此等人物踪迹了。”
李白沧目光灼灼如炬,不甘追问:“师父!如此说来,先天之上,尚有更高境界?”
说着,他胸中豪气顿生,仿佛已窥见更广阔的天地。
然,李长临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却也无!”
顾阳山心头一震:“这是何意?”
这模棱两可的答案,比直接否定更令人心痒难耐。
李长临摇头,叹息如窗外残留的风声:“翻阅师门残卷,曾见只言片语提及‘先天之上,别有洞天’......”
“然此境已数百年不显于世,门中手札亦语焉不详,如雾里看花......”
见李白沧意犹未尽,欲再开口时,李长临却已挥手打断。
遂抬眼望向窗外,但见雪霁风停,暮色四合。
“好了,天色向晚!”
李长临起身,掸了掸道袍:“山儿你还需赶路归家,免得你爷爷景路悬心!”
说着,他看向顾阳山,目光温和中带着期许:“山儿,下山后与你爷爷言明拜师之事。”
“自今日起,你为我李长临门下弟子,传你道法...日后这风雪高峰,于你便非险途了。”
“是,师父!”
顾阳山恭敬应道,心中暖流涌动,取出两本册子:“这两门秘籍,弟子已熟记于心!”
正是那《周天参同契》与《白鹤御风步》。
顾阳山随即褪下身上青灰道袍,仔细叠好,收入行囊,换回烘干的素衣。
当指尖抚过道袍粗粝的纹理时,一种异感油然而生。
片刻之后。
师兄李白沧与师父李长临一同将他送出高峰观门。
外面已是暮色苍茫,雪后群山如洗,一片澄澈寂静。
高峰巍峨,道观孤悬。
一老一少,两道身影默然立于观门之前,目光穿透薄雾,凝注于那蜿蜒山径上渐行渐远的背影。
直至那身影彻底隐没于苍翠之中,师徒二人才转身入观。
紧随其后的李白沧,终是按捺不住心头疑窦,迟疑开口:
“师父,缘何......不为小师弟授箓?”
李长临闻言,眸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袖袍微动,其内紧攥的两卷书册纹丝未显。
“箓者,枷也!”
老道声音低沉,如古井回响:“你师弟他命格殊异,若受此箓,无异于金丝缚鹏,反损其与生俱来之逍遥根性,大道难期矣!”
“那......”李白沧愈发困惑,挠了挠后脑勺,满眼懵懂地望向师父背影,“师父您老人家,为何又主动收下小师弟呢?”
这问题在他那不甚灵光的脑袋里盘旋许久,实在想不通透。
李长临脚步微顿,一声轻叹似有若无:“痴儿,为师此举,半为你,半为这风雨飘摇的高峰观啊......”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徒弟:“沧儿,可知为师今日下山汲水,于溪畔见你师弟濯洗时,窥见了何等玄机?”
此言一出,李白沧如遭雷击,猛地张大嘴巴,眼珠子几乎瞪出眶来,直勾勾盯着师父那仙风道骨的背影!
脑袋却如同拨浪鼓般摇晃起来,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轰然炸开:
“师......师父!您......您莫非是......是瞧见小师弟沐浴,才......才动了收徒之念?!”
“然也!”
李长临下意识颔首,抚须慨叹:“当时为师一见之下,着实......”
话到一半,老道忽觉气氛诡异,猛地回头!
正撞见徒弟李白沧,那副下巴快要掉到地上的呆滞模样!
其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鸭蛋,眼神里充满了“原来如此”的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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