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沿海小城的空气,带着咸湿的海风和一种与北方大都市截然不同的、缓慢而黏稠的节奏。温窈在这里租下的那间小屋,推开窗就能看到不远处蔚蓝的海平面,夜晚能听到隐约的潮声。她刻意选择了这里,一个地图上不起眼的角落,试图用物理距离和心理上的放逐,来切割与过去的所有联系。
最初的几天,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每天只是机械地起床,去附近的市场买些简单的食物,然后坐在窗边,看着海浪周而复始地拍打沙滩,一看就是一整天。大脑是空白的,心口是麻木的,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在那场决绝的逃离中消耗殆尽了。她注销了旧有的社交账号,换掉了手机号码,像蜕下一层沾满污泥的旧皮,疼痛,却也是新生必经的过程。
她需要活下去,需要钱。在网上浏览了几天后,她看中了离住处不远的一家临街小书店的招聘启事。书店名叫“拾光”,店面不大,装修古朴,橱窗里摆放着绿植和几本封面素雅的书籍,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安静气息。应聘的过程简单得超乎想象。店主是一位戴着眼镜、气质温和的中年女人,姓陈,只是简单问了问她是否喜欢看书,对薪资有什么要求,便点头录用了她,第二天就可以上班。
工作的内容很单纯:整理书架,接待顾客,偶尔帮忙在网上订购书籍。顾客不多,大多是附近的居民或闲散的游客。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业绩压力,时间在书香和咖啡的淡淡香气中缓慢流淌。温窈强迫自己投入其中,学习图书分类,记住常客的偏好,给新书贴上标签。这种简单重复的劳动,像一种温和的麻醉剂,暂时抚平了她内心的波澜壮阔。
她开始尝试融入这里的生活。早晨会去巷口的早餐摊买一份豆浆油条,傍晚下班后会沿着海堤散步,看落日将海面染成金红。她刻意穿着最普通的棉布裙子和帆布鞋,素面朝天,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任何一个在此地平静生活的年轻女孩。她甚至开始和书店的陈老板,以及隔壁花店总爱哼歌的小妹有了简单的交流,学着用当地方言说一句生硬的“谢谢”或“再见”。
表面看来,她似乎正在一点点建立起新的生活轨迹,一种平静、简单、与过去截然不同的人生。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夜深人静,海潮声透过窗户传来,那些她拼命想要遗忘的画面和声音,便会如同幽灵般悄然浮现。沈砚清暴怒而痛苦的眼神,他嘶哑的告白,仓库里那段致命的视频,父亲墓碑上的照片……它们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在她试图安睡的每一个夜晚,将她紧紧缠绕。她开始依赖药物入眠,小小的白色药片,是她对抗内心汹涌暗流的唯一浮木。
她刻意回避任何与北方、与沈氏相关的消息。不看新闻,不刷财经网站,仿佛那个世界已经与她彻底无关。然而,越是逃避,某种潜意识的关注却越是敏锐。有一次,她无意中在书店角落里一份过期的财经杂志上,瞥见了一个模糊的标题,提及沈氏集团近期一系列激进的市场扩张和对手公司的突然破产重组,配图是沈砚清一个冷硬的侧面剪影。她的心脏瞬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慌忙将杂志塞回了书架最底层,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平静的表象下,是暗流涌动的不安。她知道自己并未真正放下,只是将那些尖锐的碎片强行埋藏了起来,任由它们在看不见的地方发酵、溃烂。
这天下午,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书店里没有客人,格外安静。温窈正蹲在书架前整理一批新到的旧书,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特有的陈旧气味。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欢迎光临。”温窈没有抬头,习惯性地说道。
来人没有回应,脚步声却径直朝着她所在的书架区域走来,停在了她身后。一种莫名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落在她的背上,让她感到一丝不适。她站起身,转过头。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穿着休闲 Polo 衫、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全脸,但嘴角勾起的那抹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熟悉弧度,让温窈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周时安!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找到她的?!
巨大的震惊和恐慌瞬间攫住了温窈,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书架,脸色瞬间苍白。
周时安似乎很满意她这种反应,他缓缓抬起手,推高了帽檐,露出那双总是带着算计和笑意的桃花眼。他打量着温窈简单的衣着和未施粉黛的脸,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
“温小姐,好久不见。”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只有两人能听清的亲昵,“看来你在这里……过得挺惬意?差点没认出来。”
温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带着戒备的冷意:“周少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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