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后院,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周大福瘫在太师椅上。
他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三分和气、七分精明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被踩了一脚的苦瓜。
屈辱!
天大的屈辱!
他周大福,从镇上的一个小管事,凭着安神粉这味神药的业绩,一路爬到县城总掌柜的位置,在苏家也算是挂上了号。
自诩看人精准,手段圆滑,什么风浪没见过?
可今天,他栽了。
栽在了一个看起来土里土气、老实巴交的农夫手里。
一想到林根那日在他面前,眼圈泛红,长吁短叹,那副为儿子愁白了头的慈父模样,周大福就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反复揉搓。
演!
你接着演!
他越想越气,脸上的肥肉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这口气,咽不下去!
“砰!”
他再次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盖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怒火烧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渐渐被一股冰冷的现实浇灭。
他冷静下来,开始盘算。
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王老爷今天能找上门,明天就会有李老爷、张老爷。
整个越城县的读书人,乃至富商乡绅,都已经被那场梅花轩文会吊足了胃口。
安神散已经成了一块人人垂涎的肥肉。
而他,百草堂的周大掌柜,手里没货。
这传出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无能!
苏家总号那边,会怎么看他?那些眼红他位置的同僚,会怎么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
“周大福,连个药方都搞不定,还当什么总掌柜?”
一想到这些,周大福的后背就嗖嗖地冒出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那颗被怒火和屈辱烧得滚烫的脑袋冷静下来。
去,还是不去?
去,就等于承认自己被耍了,要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个农夫和一个六岁娃娃。
他这张老脸,算是彻底丢到青山镇的泥地里,还得被人踩上几脚。
不去?
不去,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座金山从自己眼前溜走,看着林家把安神散卖出天价,而他连一钱银子的好处都捞不着。
他的掌柜之位,恐怕也坐不稳了。
利弊得失,在他那颗精明的脑袋里飞速旋转,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最终,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脸面?
脸面值几个钱?
能换来真金白银吗?
能让他县城大掌柜的位置坐得更稳吗?
不能!
周大福缓缓站起身,走到水盆边,掬起一捧冷水,狠狠地泼在脸上。
冰冷的刺激让他彻底清醒了。
他抬起头,看着铜盆里自己那张狼狈的脸,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林昭……
一个六岁的孩子,就算再妖孽,再聪慧,终究是个孩子。
孩子嘛,或许比他那老狐狸爹更好对付。
用什么打动?
无非是名、利、或者……一些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无法拒绝的东西。
对!
一定有办法!
黄家别院,书房。
林昭端坐于书案后,小小的身子被宽大的太师椅衬得愈发玲珑。
但他神情沉静,目光深邃,自有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威严。
张德才束手立在下方,微微躬着身子,神情恭敬中带着几分揣测。
自打跟了这位小爷,他的日子就跟坐了过山车似的,刺激得他这颗混迹江湖多年的老心脏都有些吃不消。
“张叔。”
林昭清脆的声音响起。
“少爷有何吩咐?”
张德才连忙应道,那张惯会忽悠人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真诚。
“我要成立一个商号。”
林昭平静地抛出一颗惊雷。
张德才的眼皮猛地一跳,嘴巴微张,差点把那句您老今年才六岁给秃噜出来。
他强行把话咽回去,喉结滚动了一下,试探着问:“少爷是说……等您将来及冠之后?”
“不,是现在。”
林昭摇了摇头,小脸上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
“这个商号,目前只卖一样东西,安神散。”
“嘶……”
张德才倒吸一口凉气。
他当然知道安神散如今在县城里是何等炙手可热。
梅花轩那一出,他事后听黄家的下人说起,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位小爷,真是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你,”林昭的目光落在张德才身上,像一枚精准的钉子,“就是这个商号的大掌柜。”
“我?!”
张德才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
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狂喜,紧接着,又是更深的惶恐。
那张平日里油滑的脸,此刻表情复杂得能开染坊。
他搓着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少爷,这……这可使不得!我……我就是个走街串巷算命的,坑蒙拐骗……啊不,察言观色还行,可这当大掌柜,我……我怕给您把事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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