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0.000mm”这个最终的误差数据,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上时,整个三号车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那块屏幕,大脑一片空白。
零误差。
绝对的零误差。
用一台快要报废的国产车床,一把手工打磨的锉刀,纯靠一双手,制造出了一个连顶级数控机床都无法保证的、理论上才存在的完美零件。
这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畴。
克劳斯的信仰崩塌了。
他穷尽一生所学习、所信仰的德意志精密工业,在眼前这个中国年轻人神乎其技的“手艺”面前,被击得粉碎,体无完肤。
他引以为傲的技术,他赖以生存的理论,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那个被他鄙夷为“泥瓦匠”的年轻人,用最原始的工具,达到了他连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汉斯参赞的脸色,更是比调色盘还要精彩。
震惊、骇然、恐惧、懊悔……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替闪现。
他不是技术人员,但他是一个政客。
他比克劳斯更清楚,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盗窃技术?
一个能用手工搓出零误差零件的“神”,需要去偷窃你那套还需要编程才能工作的“凡人”技术吗?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们今天不是来抓小偷的,他们是揣着金条,来指控一个拥有金山的人是乞丐!
愚蠢!傲慢!自取其辱!
“误会!这……这一定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汉斯参赞的反应极快,他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快步走到秦冷月面前,夸张地张开双臂。
“哦!亲爱的秦厂长,我必须为我们之前的鲁莽而道歉!这太令人震惊了!这位……这位陆云大师,他不是工匠,他是一位艺术家!一位伟大的工业艺术家!”
他转头对那两名不知所措的公安人员挥了挥手。
“没事了,没事了,都是误会,你们可以回去了。”
然后他又跑到陆云面前,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微微弯下了腰。
“陆云大师,请您原谅克劳斯先生的无知和冒犯。他只是一个眼界狭隘的技术员,从未见过如此神圣的技艺,所以才产生了荒谬的猜想。我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诚挚的歉意!”
这番变脸的速度和话术的转变,让旁边的李主任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外事人员的水平吗?
陆云看着他,表情依旧平淡。
“道歉就不必对我了。”
他指了指瘫在地上的克劳斯。
“我之前说过,如果我做到了,他需要向我和我的祖国道歉。”
汉斯参赞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克劳斯,一咬牙,走过去用德语低声对他吼了几句。
克劳斯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陆云面前,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德国专家,此刻却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深深地弯下了腰,用一种混合着羞愧、恐惧和敬畏的复杂语气,艰难地吐出了几个中文词。
“对……不……起。”
“我……错了。”
“中国……技术……很……很伟大。”
说完这几句话,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
看着这一幕,王敬业和在场的所有中国技术员,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扬眉吐气!
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
他们挺直了胸膛,看着那个亲手缔造了这一切的年轻人,眼中是无以复加的狂热和崇拜。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闹剧也该收场了。
汉斯参赞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他连连保证会向上面澄清一切,并且会为红星厂争取更多的技术合作机会云云。
就在他准备带着克劳斯灰溜溜地离开时,陆云却叫住了他。
“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他身上。
陆云走到控制台前,随手拿起一张记录用的废纸和一支铅笔。
沙沙沙……
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视下,他的手在纸上飞快地移动。
没有用尺子,没有用圆规,只是随手勾勒。
几分钟后,他停下笔,将那张纸递到了克劳斯面前。
“这个,送给你。”
克劳斯下意识地接过纸,低头看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就猛地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纸上画的,是他们那台高精密镗床主轴液压系统的局部改造图!
上面清晰地标注了三个关键部位的改进方案——一个新增的微型蓄能器,一条改变了走向的旁路油道,以及一个经过改良的压力反馈阀。
每一个改动都看似微小,但组合在一起,却能从根本上解决他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压力谐波”问题!
这……这个方案……
克劳斯的大脑嗡的一声,他敢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发誓,这个方案比他们公司总部实验室里正在研究的下一代样机的方案,还要先进!还要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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