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方振国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回响。
他那双戴着老花镜的眼睛,几乎要贴到图纸上,
手指在那几条关键的线条上反复摩挲,仿佛想从纸张的纤维里,抠出这设计的奥秘。
半晌,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陆云。
“预喷射……这个结构,你是怎么想到的?它怎么保证主喷射时的压力稳定?
还有这个可变正时提前角的设计,驱动机构的强度怎么计算?
在高转速下,凸轮的磨损会非常严重,你用的什么材料?热处理工艺呢?”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砸了过来。
每一个问题都刁钻到了极点,直指设计的核心与制造的难点。
这不是刁难,而是一个浸淫此道一辈子的老专家,在面对一个颠覆性理论时,本能的、急切的求证。
秦冷月的心都提了起来,她虽然不懂技术,但能感受到方振国语气中的那种极致的较真。
陆云却依旧平静。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张图纸,仿佛所有的细节早已刻在他的脑子里。
“预喷射的油量由独立的微型柱塞控制,与主油路通过一个单向阀隔离,不会影响主喷射压力。
驱动机构的强度,用渗碳钢,调质处理后硬度控制在HRC35-40,再进行高频淬火,
表层硬度达到HRC60以上,耐磨性足够。
至于凸轮型线,我采用的是非对称式设计,上升段平缓,下降段陡峭,可以有效降低冲击,减少磨损。”
他的回答行云流水,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每一个数据,每一个工艺参数,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方振国彻底呆住了。
他问的是难题,是他们团队需要经过大量计算和实验才能得出的结论。
而陆云,却像是在背诵一篇早已烂熟于心的课文。
这已经不是天才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妖孽!
“你……”方振国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一辈子的骄傲和学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被碾得粉碎。
最终,所有的质疑、不甘、震撼,都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带着颤音的叹息。
“我……服了。”
他拿起那张图纸,像是捧着一件绝世珍宝,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没有再看陆云一眼,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办公室。
他甚至忘了跟秦冷月打一声招呼。
秦冷月看着方总工那失魂落魄又带着狂热的背影,再看看眼前这个从始至终都淡然自若的年轻人,
眼神里的欣赏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总是能给我惊喜。”她开口,声音里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我只是解决了问题。”陆云说。
秦冷月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
她比陆云矮上一些,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
“红星厂,需要你这样的人。”她郑重地说道,
“方总工虽然脾气倔,但他是厂里技术人员的旗帜。
你今天,是彻底把他这面旗给镇住了。后面的事,会好办很多。”
她顿了顿,又道:“去吧,先回去休息。你的战场,很快就要来了。”
……
方振国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冲进了位于三车间二楼的发动机技术攻关小组。
“砰”的一声,门被粗暴地推开。
办公室里,十几个技术员正围着一台拆解开的柴油机愁眉苦脸地讨论着,看到方总工这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全都吓了一跳。
“总工,出什么事了?”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三十多岁,颇为精明的技术员连忙迎了上来。
他叫孙建,是方振国的得意门生,也是这个攻关小组的副组长。
方振国没有理他,径直走到会议桌前,将那张图纸“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中央。
“都别吵了!看看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那张画得无比精美、结构异常奇特的图纸吸引了过去。
“这是……喷射泵?”一个老技术员扶了扶眼镜,惊疑不定地开口。
“什么喷射泵长这样?这结构也太怪了,像个四不像。”
“预喷射?这是什么理论?没听说过啊!”
孙建也凑了过去,仔细地看着图纸。
他自诩是厂里年轻一辈中的技术翘楚,可看着这张图,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迷惑。
图上的很多设计理念,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总工,这……这是哪来的?是咱们请的苏联专家给的新方案?”
孙建忍不住问道。在他看来,能设计出这种东西的,恐怕只有那些顶尖的外国专家了。
方振国脸色一沉,哼了一声:“什么苏联专家!这是咱们厂新来的陆顾问设计的!”
“陆顾问?”
“就是那个修好德国镗床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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