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内,血腥气被苜蓿草的清冽与神粮粟米的醇香一点点中和、覆盖,如同坚韧的藤蔓攀爬过焦土。篝火添了新柴,稳定的光晕驱散着深秋的寒凉,也映照着王嫂子枯槁脸上褪不去的青紫与苍白。腹部的伤口在赵小满持续以生命本源催动地脉之力灌注下,渗血早已止住,狰狞的裂口被一层凝固的暗金粟米粉和干涸的苜蓿汁液覆盖,如同大地结痂。剧痛依旧如影随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肋骨的锐痛,但那股冰冷的、将她拖向深渊的濒死感,已被强行拽离。
她躺在厚实暖和的苜蓿草堆里,身上盖着张寡妇和快嘴刘凑出来的、虽破旧却洗得干净的夹袄。枯槁的手不再死死攥着张寡妇的衣角,而是虚虚地搭在腹部的“痂”上,指尖能感受到那层覆盖物下传来的、源自赵小满手掌的微弱却持续的温热脉动。那温热,如同地底深处涌动的暖流,是支撑她破碎躯壳不散架的唯一支柱。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青影,额心的根须印记光芒黯淡了许多,如同耗尽了能量的星辰。肺腑深处那熟悉的灼痛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刺痛。但她枯槁的手,依旧如同生了根般,稳稳按在王嫂子的伤处。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在窑洞内响起:
“…疼…忍着。”
“…省力气…想活…就…听话。”
王嫂子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在赵小满枯槁却沉静的脸上。想活…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微弱的涟漪。枯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气音:“…嗯。”
日子在剧痛与昏睡、清醒与麻木中缓慢流淌。张寡妇和快嘴刘轮流守夜,警惕着窑洞外的风吹草动。荆棘壁垒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尖刺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寒光,无声地警告着任何可能的窥探者。
几日后,王嫂子精神稍好一些,能靠着草堆半坐起来,喝下张寡妇用小陶罐熬的、掺了苜蓿嫩叶和少许粟米糊的稀粥。每咽下一口,枯槁的喉结都痛苦地滚动。但腹中那股温热的暖流,支撑着她,让她知道,吃下去,就能活。
这天午后,窑洞内光线相对明亮。赵小满深陷的眼窝扫过王嫂子枯槁却不再全然死寂的脸,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王嫂子…”
“…认得…野菜么?”
王嫂子茫然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卑微的惶恐。野菜?她枯槁的人生里,记忆最深的只有猪圈旁烂菜叶的馊味和丈夫醉酒后砸过来的、带着油腥的骨头渣。她下意识地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不认得…只…只认得猪草…”
快嘴刘在一旁听得直叹气,张寡妇浑浊的眼里也满是心酸。
赵小满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鄙夷,只有一片沉静。她枯槁的手依旧按在王嫂子伤处,另一只手却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窑洞口堆放的一小捆刚被快嘴刘采回来的、还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杂草。
“看…” 赵小满嘶哑的声音如同引导。额心那黯淡的印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股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意念波动,如同无形的丝线,轻柔地探向王嫂子混乱的意识。
王嫂子枯槁的身体微微一震!她茫然的目光落在那捆杂草上。
突然!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脑海中升起!
那堆杂乱纠缠的野草,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光晕笼罩,清晰地“分离”开来!
几株叶片肥厚、边缘带着细微锯齿、茎秆呈淡紫色的杂草,散发出一种温润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暖意”;
而另外几株叶片细长、颜色灰暗、带着绒毛的杂草,则透出一种阴冷的、带着微微刺麻感的“凉意”;
还有几朵小小的、不起眼的黄色野花,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清甜的“香气”……
“这…” 王嫂子枯槁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仿佛那些草,那些花,自己会“说话”,在告诉她——谁可以果腹,谁带着微毒!
“紫…紫色叶…暖的…” 她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那几株碱蓬草,“…能吃?”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赞许,嘶哑道:“碱蓬…盐碱地…多…焯水…去涩…能活命。”
她又指向那几株灰暗带毛的:“灰灰菜…凉…微毒…少吃…饿极…可煮透…”
王嫂子枯槁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她死死盯着那些草,贪婪地“阅读”着赵小满通过意念传递给她的大地馈赠的“语言”!那些青翠的叶片,在她眼中不再是模糊一片的杂草,而是一个个清晰的、带着不同“温度”和“味道”的符号!这是活下去的知识!是独立于猪圈和屠刀之外的知识!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王嫂子枯槁生命中从未有过的“学习”时光。每当赵小满精神稍好,便会让她“感知”窑洞周围新采的、或是张寡妇她们特意寻来的各种常见植物。马齿苋的酸润多汁,蒲公英根的微苦回甘,野荠菜的清香爽口……每一种可食用的野菜,都在赵小满的意念引导下,在王嫂子混乱的意识里烙下清晰的、带着独特生命印记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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