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堡大集的喧嚣,在青石板旁这片小小的方寸之地,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人群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光如同粘稠的泥浆,死死胶着在那青石板上——左边,十枚温润如玉、流淌着淡金微光的“玉卵”沉静卧于干草;右边,一小捆翠绿欲滴、顶花带刺的嫩黄瓜、水灵卷曲的油麦菜、根根碧玉般的小香葱,带着露水的寒气和泥土的芬芳,静静躺在湿润的桐叶上。
冰火两重天!
神圣的蛋香与凛冽的菜香,奇异地交织、碰撞,压过了集市所有的浑浊气味,形成一股无形的漩涡,将所有人的心神牢牢吸住!贪婪、震撼、难以置信、乃至一丝面对未知神迹的恐惧,在每一张脸上疯狂交织、变幻。
快嘴刘枯槁的脸上亢奋的潮红还未褪去,尖利的吆喝卡在喉咙里,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此刻瞪得溜圆,也被这双重神迹震得有些发懵。她枯瘦的手下意识地搓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一时竟忘了该如何继续吹嘘。
就在这死寂被巨大震撼和贪婪即将引爆的临界点!
一个低沉、油腻、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如同破锣般骤然响起,硬生生撕破了这凝滞的空气:
“哟嗬!好大的阵仗!”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开一道缝隙,一个穿着靛蓝色绸面棉袍、腆着滚圆肚腩的胖子,在几个青衣短打伙计的簇拥下,摇摇晃晃地挤了进来。他肥硕的脸盘上油光锃亮,细小的眼睛里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与贪婪,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目光如同刮骨刀般扫过青石板上的“玉卵”和青蔬,最终落在枯槁单薄的赵小满身上。
正是十里堡最大的粮商,王大富!
“啧啧啧…” 王大富肥厚的手掌摩挲着滚圆的下巴,油腻的嗓音拖长了调子,带着浓重的戏谑,“我当是什么稀罕宝贝,闹得这十里堡大集鸡飞狗跳!原来就是几个…卖相好点的蛋?还有几根…嗯,看着水灵的菜秧子?”
他的目光扫过赵小满洗得发白却依旧宽大破旧的夹袄,扫过她深陷的眼窝和枯槁的身形,嘴角的嘲讽越发明显:
“我说这位…小娘子?就凭你这身板?还有…” 他刻意顿了顿,肥硕的脑袋转向旁边一脸谄媚的快嘴刘,嗤笑一声,“…还有这位快嘴婆子的一通瞎咋呼?就想把这玩意儿卖出天价?”
他肥短的手指,极其轻佻地隔空点了点青石板上的“玉卵”,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薄的奚落,清晰地砸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女人养的鸡,能下金蛋?!”
“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弄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想冒充仙丹神药了?我看呐,怕不是给鸡喂了什么歪门邪道的药渣子,催出来的怪蛋!还有这菜…” 他肥硕的手指又指向那捆翠绿得刺眼的蔬菜,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正月里能长出这水灵的玩意儿?怕不是拿药水泡出来的!吃了也不怕烂肠子!”
“王大富!你…你放屁!” 快嘴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枯槁的脸涨得通红,尖利的嗓音因愤怒而劈叉,“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仙草!是仙草喂出来的仙鸡仙蛋!是五丫头用…用仙法种出来的仙菜!你…你懂个屁!你这是嫉妒!是眼红!”
她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王大富的油脸上,唾沫星子横飞。然而,她这番色厉内荏、毫无证据的驳斥,在王大富这老油条眼里,无异于不打自招的虚张声势。
“仙草?仙法?哈哈哈!” 王大富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肥硕的肚子笑得一颤一颤,油腻的嗓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快嘴刘,你这张嘴,能把死人说话活!可这做生意,光靠嘴皮子吹可不行!得讲个实在!”
他细小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转向周围被他一席话说得有些动摇、眼神闪烁的人群,声音带着蛊惑:
“各位乡亲!都擦亮眼睛瞧瞧!这蛋,看着是好看!可谁知道里面是个啥玩意儿?女人家养的鸡,能有多大本事?喂点药,蛋壳染个色,谁不会?还有这菜!正月里青黄不接,哪来这么水灵的玩意儿?不是药水泡的,难道是王母娘娘赏的蟠桃叶子变的?!”
他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我看啊,就是糊弄人的把戏!想坑咱们十里堡乡亲的血汗钱!”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王大富的话如同毒刺,精准地扎中了人们心中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女人家”本能的轻视。看向“玉卵”和青蔬的目光,瞬间从震撼贪婪变成了狐疑、警惕,甚至带上了几分厌恶。几个原本跃跃欲试想买的妇人,也悄悄缩回了手,脸上露出犹豫和后怕的神情。
“就是!王掌柜说得在理!”
“女人家懂啥养鸡种菜?还仙法?糊弄鬼呢!”
“看着是光鲜,谁知道吃了会不会出事?”
“散了散了!别上当!”
几个明显是王大富安排的托儿,混杂在人群中,阴阳怪气地附和着,煽风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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