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觐见之后,太医署偏殿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赵小满的病情依旧反复,那日强撑精神应对贵妃的消耗,让她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雪上加霜,接连几日都陷入深度昏迷,连那短暂的清醒都变得奢侈。孙巧儿和李青山的心,也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而沉沉浮浮,愈发警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暗流。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赵小满情况稍稳,又能偶尔睁开涣散双眼的某个午后,长春宫的懿旨再次降临。这一次,来的并非普通内侍,而是高贵妃身边一位颇有脸面的掌事宫女,姓秦,面容严肃,眼神倨傲。
“贵妃娘娘口谕,”秦宫女声音不高,却带着宫廷女官特有的刻板与威势,“御花园中那株先帝御赐、来自南海的‘珊瑚台’牡丹,近日不知何故,枝叶凋零,恐有不测。娘娘心忧,念及农桑女官赵小满有枯木逢春之能,特命其前往御花园,施展妙手,救治此牡丹。若能使名花复荣,娘娘自有重赏;若无力回天……哼,如此名卉,毁于一旦,亦是失职之过。”
旨意传达完毕,偏殿内一片死寂。
孙巧儿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御赐名牡丹!枯死!救治不成便是失职之过!这哪里是请人去救花,分明是设下了一个无比恶毒的陷阱!谁不知道那“珊瑚台”牡丹娇贵难养,既已枯死,岂是人力所能挽回?这分明是逼着奄奄一息的小满姐去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后借此治罪!
李青山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起来,他向前一步,目光如冰刃般射向那秦宫女,声音低沉而压抑:“女官重伤未愈,气息奄奄,如何能救治花木?贵妃娘娘此令,是否强人所难?”
秦宫女似乎早有准备,皮笑肉不笑地道:“李护卫此言差矣。娘娘亦是听闻赵女官有通天之能,顷刻间可使粟米成熟,想必救治一株花木,并非难事。况且,娘娘凤旨已下,岂容抗辩?莫非赵女官是觉得,娘娘的旨意,不如陛下的旨意重要?”她轻飘飘一句话,便将“抗旨不尊”和“藐视贵妃”两顶大帽子扣了下来。
“你!”孙巧儿气急,却不敢再说。
就在这时,榻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咳嗽。赵小满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陷的眸子虽然依旧黯淡,却清晰地映入了秦宫女那居高临下的身影,以及她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恶意。
她明白了。
这是高贵妃的又一次出手,比之前的言语试探更加直接,更加狠辣。利用一株注定救不活的枯死牡丹,将她逼入绝境。救不活,便是罪名;若她拼死动用那残存的力量,且不论能否成功,自身必然彻底崩溃,正中对方下怀。无论哪种结果,对高贵妃而言,都是除去心腹大患的胜利。
那翻腾的“黑雾”,即便相隔甚远,似乎也能感受到其主人那志在必得的冷笑。
没有选择。
抗旨的罪名,她担不起,丰女村更担不起。
她极其缓慢地,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孙巧儿和李青山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孙巧儿的泪水瞬间涌出,李青山紧握的双拳骨节发白,但他看到赵小满眼中那丝决绝,终究还是强压下了翻涌的怒火,沉默地退开。
依旧是那架软舆,载着形销骨立的赵小满,穿过重重宫阙,来到了皇家御花园。
虽是冬日,但御花园中依旧有暖房和精心养护的常绿植物,不至于太过萧瑟。然而,在那片被特意清场、由太监宫女严密看守的区域中央,一株牡丹显得格外刺眼。它被单独种植在一个巨大的紫砂盆中,但此刻,盆中的植株早已失去了所有生机,枝条干枯发黑,蜷缩着,不见半点绿意,如同一个僵死的标本。这便是那株名贵的“珊瑚台”,先帝御赐之物,意义非凡。
高贵妃并未亲至,但那位秦宫女如同监工一般,冷眼立于一旁,周围还有几位被“请”来的低阶妃嫔和女官,看似观摩,实则为见证。
软舆被放置在距离枯死牡丹数步之遥的地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小满身上,有幸灾乐祸,有好奇探究,更多的则是冷漠的旁观。
“赵女官,请吧。”秦宫女声音冷淡地催促道。
孙巧儿和李青山将赵小满半扶起,让她能勉强看到那株枯牡丹。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植株上散发出的、彻底的死寂之气。这绝非近日凋零,而是早已枯死多时,根茎恐怕都已腐朽!
赵小满目光落在枯死的牡丹上,左臂之下的墨黑印记没有任何反应,既无刺痛,也无灼热,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这株植物,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生命能量,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救活了。
她缓缓地,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指尖微微颤抖,指向那枯死的牡丹。她闭上双眼,似乎在凝聚精神。
周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看看这传说中的“神技”是否真能起死回生。
孙巧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李青山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