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东家那看似和气却暗藏机锋的“拜访”,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丰女村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潜流暗涌的危机感。王嫂子不敢有丝毫耽搁,当夜便召集了张寡妇、孙巧儿等核心成员,一同来到赵小满的窑洞,将白日里钱东家威逼利诱、图谋股份配方之事,原原本本地禀告。
窑洞内,油灯如豆,映照着赵小满苍白却异常沉静的侧脸。她靠在草铺上,听着王嫂子略带愤慨和担忧的叙述,深陷的眼窝中没有任何波澜,唯有在听到对方以“配方泄露”、“工坊意外”相威胁时,那浓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小满,那姓钱的不是善茬,在县城经营多年,黑白两道都有些关系。他既然开了这个口,又碰了钉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王嫂子最后总结道,语气沉重。
张寡妇也忧心道:“咱们的布庄刚刚有点起色,官府的单子也接下来了,要是真被他使了绊子,损失可就大了。”
孙巧儿咬着嘴唇:“要不…咱们稍微让一点利?或者只给他们供应部分布料,不让他们插手管理?”
“不行。”赵小满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硬,瞬间打断了所有的犹豫和试探。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围坐在榻前的每一张面孔,那目光清澈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瑞福祥…要的不是利…是根。”
“股份一让…这布庄…便不再姓‘丰’…”
“配方图样…是周婆婆的心血…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岂能…拱手让人?”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咳嗽了两声,才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出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今日…让一寸…明日…他们便敢进一尺…直到…将我们…连皮带骨…吞得…一点不剩…”
“这口子…不能开。”
她的话,像冰冷的泉水,浇醒了众人心中那一丝侥幸。是啊,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是主权的问题,是她们这群女子能否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关键!
“可是…”快嘴刘有些焦急,“那姓钱的要是真来阴的怎么办?咱们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赵小满闭上眼,似乎是在积攒力气,也像是在感知着什么。左臂上那墨黑的印记传来一阵细微的、冰凉的悸动。片刻后,她重新睁开眼,眼中竟闪过一丝与虚弱身体截然不符的、令人心悸的冷光。
“兵来…将挡…”
“他想断我们原料?棉花…在我们手里…”
“他想坏我们织机?工坊…有李青山…带人守着…”
“他想窃取配方?核心的…东西…只在…我们几人…脑中…”
“至于…官面上的手段…”她看向王嫂子,“县衙的订单…就是我们的…护身符…”
她思路清晰,竟将对方可能使出的手段一一剖析,并给出了应对之策。众人听着,心中的慌乱渐渐被一种坚定的决心所取代。
“小满说得对!”王嫂子猛地一拍大腿,“咱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他想吞并咱们,没那么容易!从明天起,工坊和棉田加派人手巡逻,生面孔一律严加盘查!配方和关键工序,由咱们几个最信得过的亲自掌握!”
“对!跟他斗到底!”张寡妇也发了狠。
决议已定,丰女村上下如同一个紧密的堡垒,迅速进入了戒备状态。
然而,钱东家的反击,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三日后,几个穿着公服、却流里流气的衙役来到了布庄,声称接到举报,怀疑布庄所用染料违禁,要进行检查封存。领头的,正是那日跟在钱东家身后的那个凶悍壮汉,只不过换了一身皮。
王嫂子心中有数,知道这是对方借官府的皮来施压。她一面不动声色地周旋,暗示布庄正为县衙赶制官布,延误了工期谁也担待不起;一面让孙巧儿立刻去请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和里正前来作证。
同时,在村口方向,几个地痞模样的人试图闯入棉田搞破坏,被日夜巡逻的李青山带着猎户和青壮男户当场擒住,扭送去了里正处。
这两手看似凶狠的招数,在丰女村严密的防备和赵小满提前预料到的应对下,竟都被化解于无形。
钱东家没想到这群村妇如此难缠,软硬不吃,还让他折了点人手,碰了一鼻子灰。他恼羞成怒,再也顾不得维持表面上的和气,竟亲自坐着马车,再次来到了丰女布庄门前。
这一次,他没有进店,而是让人直接将马车横在店门口,堵住了进出之路。他掀开车帘,阴鸷的目光死死盯住闻讯出来的王嫂子,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好!好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村妇!给脸不要脸!真以为攀上了县衙,就有恃无恐了?哼,县尊大人日理万机,岂会一直护着你们?”
他语气森然,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断了你们的原料来源,毁了你们的棉田,我看你们拿什么织布!还有你们那些织工的家人,听说都在附近几个村子吧?若是不小心走了水,或是遭了匪,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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