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那声浸透希冀的气音尚未在肆虐的风雪中消散,便被彻骨的寒意冻成了冰碴,狠狠砸回李青禾枯槁的胸腔。瘫倒在冰冷的河滩地上,背靠冻土,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喷出的白雾瞬间在眼前凝成冰霜。虎口撕裂的创口深可见骨,边缘翻卷着惨白的皮肉,暴露在酷寒中迅速失去知觉,只余下一种麻木的、被冰针反复穿刺的钝痛。怀里的腌蔓菁早已啃光,腹中那点冰冷的“石头”带来的灼痛早已被更深的、如同冰棱刮擦的空洞取代。饥饿的巨兽在极寒中苏醒,不再是沉闷的雷声,而是变成了尖锐的、刮擦骨头的嘶鸣,每一次肠鸣都伴随着胃袋剧烈的、冰冷的痉挛!
冷……饿……
这两个字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残存的意志。破窑如同巨大的冰棺,草褥拆尽堵了门洞,再无一丝屏障。这样下去,等不到开春的绿叶,她和弟弟就会冻饿成这荒原上两具僵硬的冰雕!
火!必须要有火!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被逼出来的、近乎本能的疯狂,瞬间压倒了所有的伤痛和绝望!她挣扎着,用那只溃烂稍轻的左手死死撑住冰冷刺骨的冻土,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如同从泥沼里拔出深陷的腿脚般,将自己枯槁的身体从雪地里撑了起来!佝偻的脊背弯成一道绝望的弧线。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沉的风雪中疯狂扫视。
柴!需要柴!能燃烧的、能带来一丝暖意的柴!
可西坡荒原早已被搜刮殆尽!连枯草根都被掘起烧光了!目光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向远处——那片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如同蹲踞巨兽般沉默的西山脚!山脚背风处,或许……或许还有被雪掩埋的枯枝!
偷柴!去山脚!
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风险。西山是荒村默许的、属于村中富户和祠堂的“柴山”,等闲人不得擅取枯枝,违者轻则鞭笞,重则罚粮!更何况是这大雪封山、野兽饥馑的时节!但冰冷的现实如同悬顶的铡刀,没有火,今夜就是死期!
“小树……守着……等我……”李青禾嘶哑的声音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摩擦的脆响。她不敢带小树,山脚太危险。
小树蜷缩在雪地里,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布满冻疮和泪痕的小脸上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不舍,却死死咬着下唇,用力点了点头,眼中是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沉重和信任。
李青禾不再犹豫。她抓起一块边缘相对锋利的碎石片——这是她唯一的“武器”。将怀里那个装着最后几颗菠菜籽的、洗得发白的小布袋,连同那团污秽冰冷的休书,更深地塞进心口。然后,她佝偻着背,如同雪地里一头负伤的孤狼,拖着早已超出极限的枯槁身体,一步一陷,迎着如同亿万根淬毒钢针般的暴风雪,朝着那片沉默而危险的西山脚挪去!
风雪更大了。天色彻底黑透,只有积雪反射着一点惨淡的、灰蒙蒙的天光,勉强勾勒出山脚狰狞的轮廓和狂风中扭曲摇晃的枯树黑影。脚下是没膝的深雪,混杂着尖锐的碎石和冻硬的荆棘根,每一步都陷得很深,拔出时带起冰冷的泥浆和刺骨的剧痛(被碎石荆棘划破)。单薄的裤腿早已被雪水浸透、冻结,紧贴在皮肉上,如同冰冷的铁箍。
不知挪了多久,当她的腿脚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仅凭着残存的本能向前拖动时,终于挪到了西山脚下一片相对背风的凹地。这里积雪稍浅,狂风被嶙峋的山石阻挡,发出更加凄厉尖锐的呜咽。
李青禾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在昏暗的雪光下疯狂地扫视着地面、灌木丛、岩石缝隙!寻找!寻找一切能燃烧的东西!
没有!什么都没有!积雪覆盖下,只有冰冷的、冻得如同生铁般的岩石和枯死的荆棘根!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浪再次拍打上来!
她不甘心!扑到一丛半埋在雪里的、早已枯死的荆棘丛边!伸出那只溃烂稍轻的左手,不顾尖刺扎破冻僵的皮肉,死命地扒开厚厚的积雪!冰冷的雪块和尖锐的冰碴割划着她的手臂,鲜血渗出,瞬间冻结!终于,积雪被扒开,露出了底下几根同样枯死、却相对粗直些的荆棘主根!
柴!这就是柴!
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攫住了她!她不再顾忌!用左手和溃烂的右手一起,死死攥住一根相对粗硬的荆棘根!用尽全身残存的、被饥饿和寒冷榨干的最后一丝蛮力,向后狠狠一拽!
“咔嚓!” 一声脆响!枯死的荆棘根应声而断!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她猛地向后一仰,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她顾不上疼痛!挣扎着爬起,抓起那根冰冷的、带着尖刺的枯枝,如同抱着稀世珍宝!紧接着,她又扑向另一丛荆棘!扒雪!拽扯!动作越来越快,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手指被尖刺扎破,鲜血淋漓!手臂被枯枝划开道道血口!冰冷的寒气顺着伤口疯狂涌入!但她不管!只是疯狂地收集着!一根!又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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