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锄”垦荒的景象与那夹杂着童谣的汗水,如同东塘村日益厚实的家底与愈发挺直的脊梁,成了村中一道沉默却有力的风景。李青禾将那片荒地一尺尺地开拓出来,撒上工坊自留的肥,预备着来年试种些耐瘠的豆类或是引入新的桑苗。日子便在织机的哐当、缫车的嗡鸣、桥市的喧嚣与这垦荒的执着中,如水般流过。
然而,根基渐稳,并不意味着风雨不来。
这一日,村正赵守业揣着手,踱着方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算计与拿捏的神色,来到了东塘工坊。他并未直接去找李青禾,而是在院中转了一圈,看了看那堆积如山的皮货、那品质上乘的丝线,又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青禾香膏”的清凉气息,最后才慢悠悠地晃到正在查看新缫生丝的李青禾面前。
“青禾娘子,忙着呢?”赵守业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惯常的、却并不达眼底的笑容。
李青禾放下手中的丝线,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平静,看向村正,嘶哑道:“村正有事?”
“呵呵,是有点小事。”赵守业搓了搓手,仿佛有些难以启齿,眼神却精明的闪烁着,“娘子可还记得,三年前,工坊初立,租赁村东头那口荒废水塘及周边坡地,立的是三年之契?如今,这租期,眼看就要到了。”
李青禾微微颔首,表示知晓。那口水塘及周边坡地,正是如今工坊赖以起家的根本,缫丝、染布、乃至后来的桑苗培育,都离不开那片地方的水源与土地。
赵守业见她点头,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只是啊,娘子你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年那地方是荒地,租银低廉。可如今,托娘子的福,工坊如此兴旺,那水塘坡地也跟着价值倍增啊!村里好些人都看着呢,说我这个村正,若还按旧例收租,怕是难以服众,也对不起村里的公产不是?”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李青禾的神色,见她依旧面无表情,便伸出两根手指,加重了语气:“依我看,这续租的价钱,怎么也得……翻上一番!这才算是公允,对村里、对工坊,都说得过去。”
租银翻倍!
此言一出,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周娘子、张寡妇等人顿时变了脸色。工坊如今虽有些进项,但用钱的地方也多,修桥、备荒、支付工钱、购买原料,哪一样不要钱?村正这分明是见工坊红火,趁机抬价,坐地起钱!
“村正!你这未免太不近人情!”周娘子忍不住出声,“当初那地方荒着长草的时候,怎不见有人来说价值倍增?”
赵守业把脸一板:“此一时彼一时!村里公产,自然要追求最大收益,我这村正,也是为全村着想!”
众人还要争辩,李青禾却抬手制止了她们。她深陷的眼窝里不见恼怒,只有一种早已料到的淡然。她看着赵守业那副拿捏住命脉的得意神情,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不疾不徐:
“村正所言,也有道理。今非昔比,地价不同往日。”
赵守业见她似乎服软,脸上刚露出一丝得色,却听李青禾话锋陡然一转:
“既然地价已非往日,翻倍续租,亦是杯水车薪,难抵其值。且三年一议,徒增纷扰,于工坊长远计,并非善策。”
她顿了顿,在赵守业逐渐变得惊愕的目光中,清晰而坚定地说道:
“我意,不续租了。”
“不……不续租?”赵守业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续租?工坊难道要搬走?这怎么可能?
李青禾不再看他,转身对周娘子吩咐道:“去,将库房中那个标记着‘地’字的钱箱取来。”
周娘子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快步而去。不多时,她和一个妇人合力,抬着一个沉甸甸、上了锁的小木箱走了过来。那箱子看起来有些分量,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青禾从怀中取出一枚贴身收藏的钥匙,当众打开箱锁,掀开箱盖——
霎时间,一片银白色的光芒映亮了周围!只见箱内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锭锭官银和大量串好的铜钱,银锭雪亮,铜钱金黄,数量之多,远超众人想象!这是工坊这些年除去各项开支后,李青禾一点一滴、硬生生攒下来的积蓄!
赵守业看得眼睛都直了,喉咙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李青禾伸手,从银锭最上方,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写着字的契纸,连同那箱打开的银钱,一起推到赵守业面前。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直视着目瞪口呆的村正:
“这里是足色的官银铜钱,共计一百八十两。依照市价,买断那水塘及周边坡地之永业权!立契,画押,钱地两清,自此之后,那片地,归我东塘工坊所有,与村中公产再无瓜葛!”
买断永契!
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赵守业耳边,也震动了工坊内外所有听到的人!
谁也没想到,李青禾面对村正的提价勒索,非但没有屈服,反而直接亮出了底牌,要一举买下那片土地!她竟是早有准备,暗中攒下了如此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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