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河滩地特有的、混杂着碎瓷冰碴和腐殖气味的湿寒,如同淬毒的刮骨刀,日夜剐削着李青禾枯槁的躯壳。她钉在塘埂高处,深陷的眼窝里沉淀着一层比冰面更厚的死寂。掌心那卷《养鱼经》残页的枯黄纸边、烙印绳纹的灼痛、青石界碑的冰冷触感,以及猪圈深处那堆翻滚着死亡气息的黑褐色粪肥带来的微弱暖意,都在酷寒中凝固。塘埂内侧,那条歪斜的沟渠,早已被一层厚厚的、呈现出死白色泽的冰壳……死死封住!
冰!
死寂的冰!
无声地吞噬了沟渠里最后一点浑浊的流淌,也吞噬了那些偶尔划破水面的……灰黑色背鳍。
静!
死一样的静!
只有寒风卷过冰面,发出如同鬼魂呜咽般的尖啸。
债!
米铺的债!周供五十斤蔓菁!萝卜垄上刚冒出的、细弱如发丝的绿芽,在酷寒中瑟瑟发抖。猪圈里那头病弱的小花猪,在厚厚的腐草粪堆里蜷缩着,微弱的哼唧声如同风中残烛。一切都悬在……这冰封的……死线上!
鱼!
沟渠里的鱼!
那些滑腻的、曾带来渺茫生机的……灰黑色影子!
这个念头带着沟渠冰面死白的反光,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她冻僵的神经!深陷的眼窝里那片死寂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撕裂!她一步一挪,动作带着痉挛般的急切,踉跄着扑向沟渠边!溃烂的右手极其粗暴地抓起那把豁了口的破镐头!冰冷的木柄狠狠刺入掌心溃烂的伤口!烙印处的绳纹如同被唤醒,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痛!
凿!
砸开这冰壳!看看……鱼!
动作疯狂而毫无章法!枯槁的身体爆发出最后非人的力量!深陷的眼窝里一片赤红的绝望!溃烂的双手死死攥住冰冷的镐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着脚下那层死白的冰面!腰背如同绷紧的投石索,猛地向后扬起镐头!带着同归于尽的狠戾……朝着死白的冰面……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
一声沉闷得如同敲击朽木的巨响!
镐尖砸在冰面上!
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
巨大的反震力顺着镐柄狠狠传来!震得她枯槁的双臂瞬间麻木!虎口崩裂的伤口鲜血狂涌!冰屑如同细碎的玻璃碴,溅在她枯槁的脸上,留下道道血痕!
再砸!
“哐!哐!哐——!!”
一下!又一下!
动作更加狂暴!更加不顾一切!破镐头带着呼啸的风声,极其凶狠地……反复砸落在同一个位置!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塘口疯狂回荡!如同垂死者最后的挣扎!
冰面极其坚硬!每一次砸落,都只留下更深的、蛛网般的白色裂纹!却……迟迟不破!
“嗬……嗬嗬……”沉重的喘息伴随着每一次砸击,白气喷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霜。
终于!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如同枯枝被硬生生折断的……脆响!
在不知第多少次狂暴的砸击后!
冰面……终于……裂开了一道……细长的缝隙!
破!
成了!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空,踉跄着后退半步,深陷的眼窝里那片赤红的绝望瞬间熄灭,只剩下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被释放后的……茫然。她一步一挪,极其艰难地弯下枯槁的腰。溃烂的右手不顾剧痛,极其粗暴地……扒住冰面那道细长的裂缝边缘!枯槁的手指如同铁爪,深深抠进冰冷的冰层!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向两边……一掰!
“哗啦——!”
一声更大的碎裂声!
一块巴掌大小的、死白色的冰块……被极其粗暴地……撬了起来!
洞!
一个幽深的、透着死气的冰洞!
暴露在惨白的冬日天光下!
看!
李青禾枯槁的头颅猛地俯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向冰洞深处!深陷的眼窝里那片茫然的疲惫瞬间被巨大的渴望点燃!她期待着……期待着浑浊的水流!期待着惊慌摆尾的灰黑色鱼影!
然而!
冰洞之下!
不是浑浊的流水!
更不是游弋的生命!
是……一片……凝固的……死!
水!
极其浅薄!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浑浊墨绿色!
如同……**的脓液!
静止!
死寂!
而在那浅薄、死寂的墨绿色水面之下……
密密麻麻!
层层叠叠!
无数条……
翻着……
灰白色肚皮的……
鲫鱼!
如同被冻结的……惨白银元宝!
僵硬地……
无声地……
悬浮在……
那浅薄、死寂的……
墨绿色……
“水”中!
死!
全死了!
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灰白色的肚皮在死寂的墨绿色水底……反射着……绝望的……微光!
有的嘴巴微张!
有的眼球浑浊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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