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时,凡界的小院已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赵康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转瞬即逝的雾,落在睫毛上,带着细碎的凉意。
篱笆北边的幽冥花终于开了。
不是记忆中亡灵界那种浸染着死气的墨黑,而是泛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花瓣边缘镶着圈淡淡的金边,像是被初升的太阳吻过。它从冻土中钻出来,顶着积雪绽放,周围的星藤与牵牛花早已凋零,唯有它独自在寒风里舒展,将影子投在覆盖着薄雪的青石板上,像幅流动的画。
“真的开花了。”月瑶站在廊下,素白的手轻轻拂过凝结着冰花的窗棂,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温柔。她披着件狐裘,是紫苑用狐族尾毛混着凡界蚕丝织的,绒毛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赵康走近些,指尖悬在花瓣上方,没有触碰——他记得阿木说过,幽冥花的花瓣碰了会褪色。“比亡灵界的好看。”他轻声说,雪光落在他发间,染上点清冷的白,“这里的土壤,有阳光的味道。”
“是阿木的肥料好。”紫苑从屋里端出盆炭火,火红的狐尾在身后轻轻扫过门槛上的积雪,“他把星际能量晶磨成粉混进土里,说能让花‘记得光的样子’。”
提到阿木,月瑶忍不住笑:“那孩子现在成了镇上的‘小神医’,每天背着药箱跑东跑西,说要把《草木经》里的方子都试一遍。”她转身回屋拿了件厚披风,给赵康披上,“昨天还说,王老汉家的孙子想学种灵草,他正琢磨着在后院开块新圃。”
赵康裹紧披风,看着幽冥花在雪地里微微颤动。这株花像个隐喻,提醒着他所有跨越界域的相遇:亡灵界的肃杀、星际的璀璨、洪荒的苍茫,最终都沉淀在这凡俗小院的烟火里,酿成了独有的温软。
廊下的石桌上,还摆着那只宝葫芦。它早已失去了吞噬本源的锋芒,表面的符文被岁月磨得模糊,倒像是件寻常的旧物。赵康拿起它,晃了晃,里面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涌动,只有细碎的声响——是他这些年收集的种子:有洪荒的梧桐籽,有星际的光叶草,有亡灵界的还魂草根,还有凡界的向日葵籽,混在一起,沉甸甸的。
“该把它们种下去了。”他说。
紫苑眼睛一亮:“我去叫阿木!他新做的播种机肯定用得上!”说着,火红的身影已消失在巷口,留下一串轻快的脚印。
月瑶取来那本厚厚的旅程记录,书页边缘早已磨卷,里面夹满了来自各个世界的痕迹:有洪荒的梧桐叶标本,叶脉间写着紫苑用狐族文字做的批注;有星际能量晶的碎片,被阿木贴上了凡界的邮票;有亡灵界的白骨粉末,混着月瑶画的星空图;还有赵康自己刻的木雕,歪歪扭扭的,却能看出是只蜷缩的狐狸。
“你看这里。”月瑶翻开其中一页,指着赵康写的一行字:“万物皆有归途。”字迹比初遇时沉稳了许多,“当时你还说,不知道自己的归途在哪。”
赵康低头看着那行字,指尖抚过纸面,仿佛能触到写下时的迷茫。那时他以为归途是掌控所有法则的巅峰,是让宝葫芦装满宇宙本源的圆满,却不知最安稳的归宿,早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悄然成形。
“现在知道了。”他合上本子,抬头时正撞见阿木扛着播种机跑进来,身后跟着王老汉和他的小孙子,孩子手里捧着个陶罐,里面是自家晒的南瓜籽。
“先生!我把播种机改造过了!”阿木跑得满头大汗,鼻尖冻得通红,“能自动调节种子间距,凡界的土和星际的肥都能用!”他献宝似的演示,金属齿轮转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在雪地里格外好听。
王老汉把陶罐递给赵康,笑得满脸皱纹:“俺家老婆子说,这南瓜籽在院里种了三年,结的瓜特别甜,让给先生留一把。”小孙子则盯着幽冥花,眼睛瞪得圆圆的:“阿木哥,这花真的会发光吗?”
“晚上会发一点点光。”阿木蹲下来,和孩子平视,“像星星落在花瓣上。”他如今已褪去了少年的毛躁,说话时温和耐心,药箱里总装着给孩童备的糖果,是月瑶教他做的,用凡界的麦芽糖混着星际的能量结晶,甜而不腻。
赵康把南瓜籽倒进播种机的料斗,又将宝葫芦里的种子倒进去。洪荒的梧桐籽与凡界的南瓜籽混在一起,星际的光叶草籽落在亡灵界的还魂草根旁,不同世界的生命密码在金属容器里碰撞,竟生出种奇异的和谐。
“种在哪片?”阿木问。
赵康指了指院门外的空地。那里原本是片荒地,被他们一点点开垦出来,如今雪下的土壤里,还埋着紫苑去年埋下的狐族灵泉,月瑶灌的亡灵界晨露,还有阿木偷偷掺的星际肥料。
“就种在能看见太阳升起的地方。”他说。
播种机在雪地里留下整齐的沟壑,种子被均匀地埋进土里,盖上薄雪。阿木的额角渗出细汗,很快结成了霜,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调整机器的速度,嘴里还哼着从星际学来的小调,调子被他改成了凡界的民谣,咿咿呀呀的,格外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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