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旁,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苏荃死死地盯着韦小葆,那双平日里顾盼生辉、或威严或探究的凤眸,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动与混乱。韦小葆提出的那个关于“石头”的问题,如同一个冰冷的、无限循环的漩涡,在她脑海中疯狂盘旋,每一次试图寻找出口,都被那无可辩驳的逻辑铁壁狠狠撞回。
她能感受到自己长久以来赖以生存、赖以统治的信念基石,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韦小葆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清澈,仿佛只是在探讨一个有趣的数学谜题。他深知,对于苏荃这等聪慧之人,点破即可,无需多言,逻辑本身的力量会完成剩下的工作。
良久,苏荃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你这是诡辩!是亵渎!教主神通,岂是此等凡俗逻辑所能揣度?!”
这是她本能的反击,是信仰受到致命威胁时的最后挣扎。然而,这话语本身,已透露出她无法从逻辑层面解决这个悖论的无力感。
韦小葆微微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平和:“夫人,此言差矣。逻辑,乃是思维的尺规,是辨析真伪的基石。若一件事物自诩超越一切逻辑,那它本身便已置身于可被理性讨论的范畴之外,沦为不可知、不可证的虚妄。这与街头无赖撒泼,说‘我就是道理’有何本质区别?”
他轻轻放下茶杯,继续剖析,如同一位耐心的先生:“我们再来看这个问题。它并非要求洪教主真的去创造什么石头,它只是一个思想实验,一个用于检验‘全能’这一概念本身是否逻辑自洽的工具。”
“假设一:洪教主能创造出一块他自己也举不起来的石头。那么,结论是:存在一块他举不起来的石头,所以他并非全能。”
“假设二:洪教主不能创造出一块他自己也举不起来的石头。那么,结论是:存在一件他做不到的事(创造这块石头),所以他并非全能。”
韦小葆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您看,无论选择哪一条路,最终都通向同一个结论:‘全能’这个概念,在逻辑上是无法自圆其说的。它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就像‘圆的方’一样,是一个在定义上就自我矛盾的概念。”
他目光真诚地看向脸色愈发苍白的苏荃:“夫人,我并非存心亵渎。我只是在指出一个客观存在的逻辑事实。将洪教主奉为‘全知全能’,或许源于教众的敬畏与期许,但将其作为不容置疑的教义基石,这本身……或许就是一个巨大的认知误区。”
苏荃猛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石桌上的茶杯,清亮的茶汤泼洒出来,蜿蜒流淌。她胸口微微起伏,显示着内心极不平静。她想厉声呵斥,想命令守卫将这个胆大包天之徒立刻拿下,但话语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理智告诉她,韦小葆说的,是对的。
那个悖论无解。
一旦接受了“全能”的前提,这个悖论就如同附骨之疽,无法摆脱。她自幼学习的权谋、心术、乃至那些“法术”的操作技巧,在这个纯粹的、冰冷的逻辑问题面前,全都失去了作用。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一直信奉不疑的“神”,其存在的基础,竟然如此……脆弱。脆弱到经不起一个简单问题的推敲。
“你……你到底想怎样?”苏荃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不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迷茫的探寻。
韦小葆也站起身,神情郑重了几分:“我不想怎样,夫人。我只是希望,像您这样聪慧的人,能够跳出那个被刻意营造的、不容置疑的藩篱,用您自己的眼睛和头脑,去重新审视这个世界,审视您所拥有的一切。”
他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脚下的大地:“这个世界,运行有其规律,万物生长有其道理。我们所知的或许有限,但我们可以通过观察、实验、推理,去不断接近这些规律和道理。这才是真实不虚的路径。而非将一切无法理解之事,轻易地归因于一个逻辑上都无法成立的‘全能之神’。”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洪教主或许确实掌握了许多惊人的知识与技巧,远超常人,值得敬佩。但将他推上神坛,冠以‘全能’之名,对他而言,或许也是一种负担,一种……不真实的枷锁。”
苏荃怔怔地听着,韦小葆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持续冲刷着她心中那堵坚冰筑成的信仰之墙。她想起了洪安通偶尔流露出的对某些“天机”的讳莫如深,想起了他严厉禁止教众探究某些“法术”原理的命令,想起了岛上那些被严密看守、连她都不能轻易涉足的“秘境”……
以往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在逻辑悖论的冲击下,纷纷浮现出新的、令人不安的意味。
她没有再看韦小葆,而是缓缓转身,步履有些踉跄地走向院门。背影不再有来时的那份从容与威仪,反而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与茫然。
“全知全能的逻辑陷阱”,被韦小葆以最清晰、最无情的方式彻底揭开。科学的理性之光,不仅照亮了自然现象的真相,更照进了思想信仰的幽暗深处,让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神像,显露出了其根基上的裂痕。苏荃的沉默离去,意味着这场认知层面的风暴,已然在她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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