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礁石的棱角,在苏寒衣袍上割出细碎的银边。
他踩着湿滑的贝壳滩走向岛屿另一头时,破劫剑胚的嗡鸣渐弱,却在靠近那抹白影时突然轻颤——像幼犬蹭主人掌心的讨好。
姬九黎立在礁石顶端,广袖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没有回头,只是指尖轻轻抚过腰间星辰剑的剑穗,那是苏寒用自己半片命纹为她编织的,此刻正泛着与他荒古天命纹同频的微光。
直到他的脚步声碾碎最后一片碎浪,她才侧过脸,眉峰微挑的弧度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软:“伤得比上次重。”
苏寒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海风卷着咸涩的潮气扑来,他能清晰闻到她发间残留的星髓香——那是太初圣庭独有的香料,此刻混着篝火余烬的焦糊味,竟比任何疗伤丹药都让他心安。
“章鱼老大连着用了七重绞杀阵。”他扯了扯裂开的袖口,露出臂上狰狞的伤口,荒古天命纹在血肉间若隐若现,“不过剑胚吞了九件法器,幽冥形态快成了。”
姬九黎忽然伸手。
她的指尖悬在他伤口上方半寸,却迟迟没有落下。
苏寒看见她眼尾的泪痣随着睫毛轻颤,像被风揉碎的星子:“疼么?”
“不疼。”他说得太快,连自己都知道是谎话。
三天前龟神医给他下的痛觉封印快失效了,此刻每根血管里都像爬满细针,可当他对上她眼底翻涌的暗色——那是共生枷锁里他能感知到的,她替他承受的双倍痛楚——喉间的疼就压过了身上的疼。
“你总说不疼。”姬九黎转身走向海滩,篝火余烬在蓝花丛中明明灭灭。
她的脚步比平时慢了些,苏寒知道她在等他跟上。
果然,等他在她身边坐下时,她的肩正好碰到他的肩,“第一次见你,你蹲在沧澜宗杂役房的泥地里擦剑。我问你疼不疼,你说擦剑不疼;后来你被外门弟子打断肋骨,我问你疼不疼,你说断骨不疼……”
“你说我像条蛰伏的毒蛇。”苏寒接口,嘴角扬起极淡的笑。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那天他跪在泥里,破劫剑胚被踩在脚底,却听见头顶传来清冷的女声——不是嘲讽,是审视,“随时会咬人。”
姬九黎低头拨弄篝火,火星溅在她腕间的银铃上,叮铃作响:“现在觉得更像剑。”她侧过脸,月光落进她眼底,“锋利却不伤己。”
海风突然变了方向。
苏寒的荒古天命纹在掌心发烫,那是共生枷锁在预警。
他望着她发顶翘起的碎发,喉结动了动:“如果有一天……”
“我变成你的敌人?”姬九黎替他说完。
她的手指突然攥紧他的袖口,力气大得几乎要扯断布料,“你会如何选择?”
篝火“噼啪”炸开一朵火花。
苏寒望着跳跃的火光,看见两人交叠的影子在沙滩上摇晃——他的影子握着剑,她的影子握着星。
记忆天平突然倾斜,他想起前世自己挥剑斩向天道时,她眼中的泪;想起今生她为他挡下灭世雷时,胸口绽开的血花。
“那我会亲手斩断那段记忆。”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在割自己的喉咙,“但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
“我会先斩断天道。”
姬九黎忽然笑了。
她的笑不像平时那样清冷,倒像春雪初融时的溪涧,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甜:“傻子。”她轻声骂,然后靠在他肩上。
苏寒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比他的更凉,却让他眼眶发酸——他们共享痛觉,却共享不了温暖。
“苏寒!”
苍老的呼唤混着海风撞过来。
苏寒猛地抬头,看见龟神医佝偻的身影从礁石后转出,腰间的药葫芦叮当作响。
老修士的白胡子沾着海草,手里捏着张泛着青光的符箓:“封印松动了。”他直接走到两人面前,将符箓拍在苏寒心口,“最多还能撑两日。”
苏寒按住心口的符箓。
清凉的药力顺着血管蔓延,暂时压下了细针般的疼。
他望着龟神医浑浊的眼睛,突然想起三天前老修士说的话:“虚妄之海最深处,压着当年天道碎裂时崩落的法则碎片。你的圣体要彻底觉醒,必须去那里。”
“我明日就去。”他说。
“胡闹!”龟神医吹胡子瞪眼睛,却在触及他眼神时泄了气,“那海眼底下有上古魔神的残念,就算你有荒古圣体……”
“总比坐以待毙好。”苏寒打断他。
他转头看向姬九黎,她正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手,指节泛着不自然的白。
他伸手覆住她的手,触感冰凉,“你留在岛上。”
“我跟你——”
“不行。”苏寒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他想起三天前在海妖洞穴里,她为他挡下的那道腐蚀咒,想起她心口至今未愈的焦黑伤痕,“共生枷锁会让你的伤变成我的十倍。”
姬九黎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将手指蜷进他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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