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来自宫中的懿旨便送到了永昌侯府——皇后娘娘于御花园设秋菊宴,邀京中勋贵女眷同赏。
陆明璃握着那份精美却沉重的请柬,指尖微凉。她知道,这绝非一场简单的赏花宴。新寡之身,出现在这等场合,无异于将自己置于烈火上炙烤。
王氏本欲以“守孝”为由推辞,沈玦却轻描淡写地挡了回来:“皇后娘娘懿旨,乃是恩典,岂可推拒?嫂嫂久居深闺,正值秋光,出去散心,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他甚至亲自过目了为陆明璃准备的衣饰——一身莲青色暗纹绫罗宫装,素雅却不**份,发间只点缀几颗莹白的珍珠,恰到好处地符合她新寡的身份,却又隐隐勾勒出她清丽脱俗的容颜。
他看似周全的安排,在陆明璃看来,却是将她最后一点“躲藏”的余地都剥夺了。
皇宫,御花园。
秋菊竞放,灿若云霞,衣香鬓影间,是京城顶级的繁华与喧嚣。陆明璃跟在王氏身后,垂眸敛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永昌侯世子新寡”这个身份,以及她过于年轻姣好的容貌,依旧像磁石般吸引着各色目光。
“瞧,那就是陆家女,冲喜那个……”
“模样倒是顶好的,可惜命硬克夫……”
“听说回门都是沈家那位二公子陪着去的,这才几天……”
细碎的议论声如同毒蔓,悄然缠绕。王氏脸色愈发难看,刻意放缓脚步,与她拉开距离。陆明璃只觉得那些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时,一道娇俏却带着明显敌意的声音响起:“这位便是陆家姐姐吧?当真是我见犹怜呢。”
陆明璃抬头,只见一位身着绯红织金牡丹宫装的少女在一众贵女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她容貌明艳,眉眼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骄纵之气——正是安亲王嫡女,平阳郡主。
陆明璃依礼屈膝:“臣妇陆氏,见过郡主。”
平阳郡主并未立刻叫她起身,目光在她脸上身上流转一圈,才轻笑一声:“姐姐快请起。早就听玉婷妹妹提起,说沈二哥对您这位嫂嫂,可是格外‘关照’呢。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她刻意加重了“关照”二字,引得周围几位贵女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沈玉婷!陆明璃心头一沉,果然是她在背后搬弄是非。平阳郡主对沈玦的心思,在京中并非秘密,沈玉婷这番挑拨,无疑是精准地点燃了平阳的妒火。
“皇后娘娘到—”
众人移至主宴区,拜见皇后。皇后娘娘端坐上首,雍容华贵,接受众命妇女眷的朝拜。目光扫过陆明璃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
平阳郡主伺机上前,笑语盈盈:“皇后娘娘,今日秋菊甚美,光是赏玩,未免单调。臣女有个提议,不若让在场诸位姐妹以菊为题,或诗或画,或抚琴一曲,一来助兴,二来也彰显我朝贵女风雅,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闻言,颇有兴致地点头:“平阳这提议甚好,准了。”
平阳郡主眼中闪过一丝得色,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垂首站立的陆明璃,笑道:“久闻陆姐姐出身书香门第,才情不凡,不若就由陆姐姐先来,也好让我等见识一番?”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陆明璃身上。谁都知道她新寡不久,心情郁结,此时被点名表演才艺,无异于公开折辱。更何况,若表现不佳,便是坐实了“徒有虚名”;若表现尚可,也难免落个“不重孝道、急于表现”的指责。
王氏在一旁脸色铁青,却不敢出声。陆明璃深吸一口气,知道退无可退。她上前一步,跪拜行礼:“皇后娘娘懿旨,臣妇本不应辞。只是臣妇新丧夫君,身着素服,心戴重孝,实在不敢在娘娘与各位贵人面前献丑,恐污了诸位雅兴,也于礼不合。恳请娘娘恕罪。”
她以“孝道”和“礼制”为盾,言辞恳切,理由充分,让人挑不出错处。
皇后微微颔首,正要开口,平阳郡主却抢先道:“陆姐姐何必过谦?正是因在孝中,才更应借此秋菊之高洁,寄托哀思,以明心志啊。莫非……姐姐是觉得娘娘不配欣赏您的才艺?”这话已是极其刁钻恶毒,直接将“不敬皇后”的帽子扣了下来。
场面一时僵住。皇后微微蹙眉,却并未阻止平阳,显然也想看看这位引得永昌侯府暗流涌动的世子夫人,究竟有何能耐。
陆明璃心知无法再推脱,她抬起眼,目光清正地看向皇后:“既如此,臣妇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诗词歌赋,未免落于俗套。臣妇不才,愿为娘娘现场插一瓶菊卉,以花喻志,聊表心意。”
插花?这倒是个新奇又不失风雅的主意。皇后来了兴趣,准了。
内侍很快搬来案几与各式花器、花材。陆明璃净手后,走到案前,目光沉静地扫过那些绚烂的秋菊,最终却只选了几支形态清瘦、颜色素淡的白菊、黄菊,配以几枝枯莲蓬和几片墨绿龟背叶。
她手指纤巧,动作不疾不徐,摒弃了繁复华丽的堆砌,只讲究枝条的走势与空间的留白。不过片刻,一瓶意境深远的菊花便呈现在众人面前——几支白菊傲然挺立,枯莲蓬低垂相伴,龟背叶沉稳铺垫,整体构图疏朗,色彩淡雅,透着一股孤高、清寂与坚韧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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