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的第三日,也是最后一日。按照璃月安排的行程,上午是参观月宫的“历史文化长廊”——一个通过全息沉浸技术,展示月球视角下人类文明演进,尤其是近半个世纪以来“在月球引导下”取得“伟大进步”的展厅。
娜美对此兴致缺缺。轮椅碾过光洁如镜的地面,她的目光掠过那些被精心剪辑、凸显月球“无私奉献”与“正确引领”的影像,嘴角始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布琳则更关心展厅角落展示的、经过月宫“优化”的各地“代表性”美食模型,眉头微蹙,显然对那种失去灵魂的标准化不以为然。
罗宾却看得异常仔细,她不是在接受宣传,而是在透过这些展示,逆向分析月宫的意识形态、技术偏好以及可能的信息过滤模式。她注意到,所有关于大规模冲突、文化多样性中的混乱面,甚至某些科技发展的偶然性和试错过程,都被刻意淡化或抹去,呈现出的是一条笔直、光洁、绝对“正确”的文明上升通道。
“历史在这里,被修剪得如同月宫的花园。”罗宾在娜美耳边轻声低语。
娜美微微颔首。就在这时,璃月手腕上的一个微型通讯器发出细微的嗡鸣。她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抬头,脸上依旧是那完美的职业化微笑。
“娜美女王,有一个临时的安排。月宫的一位重要成员,希望与您进行一次私人会面。”
娜美眉梢微挑:“重要成员?龙牙阁下?”
“并非龙牙阁下。”璃月回答得滴水不漏,“是一位……与您有旧缘的长辈。她目前在‘静心苑’休养。”
长辈?旧缘?娜美心中疑窦丛生。她在月球上还有什么长辈?带着警惕与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她点了点头。
璃月亲自推着娜美的轮椅,离开了喧闹(尽管是克制的喧闹)的展厅,布琳和罗宾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没有跟随,她们知道,这或许是对方刻意安排的单独会面。
穿过几条更加静谧、守卫明显森严起来的通道,她们来到一片被苍翠竹林和潺潺人工溪流环绕的建筑群前。这里的氛围与月宫其他地方的宏伟大不相同,更显幽深雅致,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种宁神的淡淡香薰气息。这就是“静心苑”,月宫高层休憩的区域。
在一间采光柔和、布置着仿古中式家具的静室内,娜美见到了那位所谓的“长辈”。
一位老妇人背对着门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正望着窗外模拟的竹林景色。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丝质长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仅仅是那个背影,就让娜美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熟悉感汹涌而来。
当璃月轻声通报,老妇人缓缓转过身时,娜美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是她的母亲,阿月。
石松的二王妃,在她记忆中,本该是九十多岁,垂垂老矣的母亲。
然而眼前的阿月,虽然眼角唇边依旧有着岁月的痕迹,但皮肤光洁,眼神清亮,气色红润,看上去至多不过六十许人,甚至比地球上许多同龄人要显得年轻、有活力得多。唯有那眼神中沉淀的、属于漫长岁月的通透与平静,以及那五官轮廓间无法磨灭的熟悉感,在告诉娜美,这确实是她的母亲。
“……妈?”娜美的声音干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月看到娜美,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带着些许复杂情绪的笑容。她站起身,步履轻快地走到娜美面前,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娜美放在轮椅扶手上、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
“娜美,我的孩子。”阿月的声音依旧带着记忆中那份温柔,却中气十足,没有丝毫老态,“好久不见了。”
璃月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出了静室,并带上了门。
娜美反手紧紧握住母亲的手,那温热的触感如此真实。她上下打量着母亲,震惊得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您……您怎么会在这里?您看起来……”
“是月宫的技术。”阿月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拉着她靠近窗边,让她能更好地看到外面的“景色”,“他们延缓了我的衰老,治愈了我身上所有陈年的病痛。这里的生活,很安宁。”
“是龙牙把您接来的?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娜美的问题连珠炮般抛出,情绪激动。
阿月的笑容微微收敛,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追忆的感慨:“是你父亲……他早有安排。在很久以前,就为我和叶英姐姐,以及石家的一些核心子弟,在月球预留了位置。他说……地球的未来充满变数,这里,会是一个相对安全的避风港。”
父亲!石松!
娜美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罗宾的猜测,那个关于龙牙与石松可能存在关联的大胆猜想,此刻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脑海。
“父亲……他和龙牙,到底是什么关系?”娜美紧紧盯着母亲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阿月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有敬畏,有一丝茫然,甚至……有一丝隐藏得很深的恐惧?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避重就轻地说:“龙牙阁下……是月宫的统治者,是带领我们走向更广阔星海的引路人。你父亲……他很钦佩龙牙阁下的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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