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指挥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外,几内亚湾的海浪拍打着新筑的防波堤,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熔金。室内,索菲亚并未像往常一样处理贸易文件或审阅港口扩建蓝图。她面前摊开的是凉兮通过暗网搜集整理的、关于贝宁历史的加密档案,以及几本她托人从欧洲带来的、关于西非殖民史的学术着作。怀孕的身体有些沉重,但她的思维却异常清晰锐利。长子念邦(Luc)在隔壁育婴室由保姆照料,婴儿的偶尔啼哭仿佛遥远时空的回响。她不是在怀旧,而是在为腹中的孩子,为刘子光打下的这片基业,寻找未来的坐标,而坐标的起点,是这片土地无法回避的过去——贝宁的血脉与枷锁。
索菲亚的目光停留在关于 维达(Ouidah) 的记载上。这座距离科托努不远的海滨小镇,曾是臭名昭着的奴隶贸易中心。指尖滑过冰冷的屏幕,上面是泛黄的版画:狰狞的欧洲奴隶船、戴着镣铐蹒跚走向“不归门”(Door of No Return)的黑人、以及岸边冷漠甚至参与其中的当地权贵。她仿佛能闻到那股混合着海腥、汗臭、绝望与铜臭的死亡气息。
“合作…贩卖…”索菲亚低声自语,法语单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不正是如今非洲大地上军阀混战的古老模板吗?欧洲人提供“硬通货”(当年是火枪、布匹、朗姆酒,如今是武器、资金、某些承诺),当地的强权(当年的王国酋长,如今的军阀、**官员)则提供“资源”(当年是同胞的生命,如今是矿产、战略位置、甚至充当代理人战争的打手)。交易的双方都攫取了暴利,而这片土地本身和其上绝大多数的人民,则被抽干了鲜血,留下了深可见骨的创伤和无法弥合的裂痕。
她望向窗外繁忙却依旧原始的“海龟湾”港口。这里,是否会成为下一个维达?刘子光的“光通”贸易,那些源源不断的武器、神秘的S老板、甚至她自己参与运作的矿产出口…与几百年前的交易,本质上有何不同?她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地护住了隆起的腹部。她的孩子,绝不能在历史的轮回中,成为新的奴隶贩子或祭品。
档案翻到法国殖民时期。达荷美(Dahomey)——贝宁的前身。法国人用枪炮摧毁了阿波美王国令人敬畏的女战士军团(Amazons),将这片土地变成了单一的棕榈油种植园。索菲亚的指尖划过那些殖民者庄园的旧照片,整齐划一的棕榈树如同绿色的囚笼。
“经济附庸…”她想起了刘子光控制区内那些被“光通”贸易网络主导的村庄。农民们种植什么?卖给谁?价格几何?几乎都由“光通”的商铺和合同决定。这与殖民时期法国公司垄断收购棕榈油,压榨农工的模式何其相似!虽然刘子光提供了相对稳定的价格和安全(用香米和武力保障),但经济的命脉和自主性,依然牢牢掌握在外部(S老板的供应链)和顶层(刘子光及其核心)手中。一旦外部链条断裂,或者顶层决策失误,底层的脆弱性将暴露无遗。
索菲亚眉头紧锁。她参与制定的港口扩建计划、与“丛林之矛”的贸易协议、甚至对卡桑的粮食支援,是否正在编织一张新的、更精致的依附之网?这真的是长久之计吗?
独立后的贝宁历史,在索菲亚看来,是一部充满理想主义悲剧和西方“善意”绞杀的教科书。
克雷库: 这位军人总统试图用国家力量摆脱殖民经济模式,进行土地改革和工业化。索菲亚能感受到那份迫切改变命运的雄心。但结局呢?西方的封锁(因其亲苏立场)、国际资本(尤其是M国主导的金融机构)的围剿(1979年暴力加息引爆全球债务危机),让贝宁脆弱的财政瞬间崩溃。IMF的“援助”并非雪中送炭,而是裹着糖衣的毒药——强制推行自由化、私有化,要求削减社会福利、开放市场。结果是国家资产被贱卖,经济命脉落入更隐蔽的外部资本和国内买办手中,民生凋敝,改革彻底失败。索菲亚在报告中看到了熟悉的配方:当你不按我的规则玩,就用金融武器(利率、债务)让你跪下。
亚伊的私有化与塔隆的“自主”: 后续的亚伊推动棉花产业私有化,经济数据短暂好转,但财富迅速集中到与西方资本勾结的少数财阀手中,普通棉农并未真正受益。直到塔隆上台,这位被认为更“自主”的领导人,通过加强国家控制、打击**(部分触及西方公司利益)、集中力量发展核心产业(如棉花),才让贝宁经济有了起色。索菲亚敏锐地注意到,塔隆的成功,恰恰在于他部分摆脱了西方强加的“自由市场”教条,采取了更符合贝宁国情的国家主导模式(虽然远非完美)。这印证了她的一个想法:没有自主权的发展,不过是更高阶的殖民。
索菲亚合上平板,走到窗边,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拂着她的金发。历史的脉络在她脑中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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