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3月,台北春寒料峭,湿冷的空气裹着城市。中影文化城七号棚巨大的铁门在阿淇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微光。
柯俊雄就站在那片昏黄灯光的边缘。五十出头,身姿依旧挺拔,是历经江湖淬炼过的气度。他不仅是这部低预算**片的最大金主,更是今日的男主角——原定的俊俏小生被他换掉了,此刻他亲自披挂上阵。
“小妹妹,毋免紧张啦(不用紧张)。”柯俊雄转向她,落在阿淇身上。
阿淇下意识地点头,喉咙发紧,藏在廉价化纤外套下的双手早已攥紧,掌心一片湿黏的冰凉。
柯俊雄踱步过来,手中卷成筒状的剧本轻轻敲了敲她紧绷的肩膀,发出闷响。“阿淇,”他声音不大,却有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镜头毋骗人。你惊(怕),伊(它)就拍出你的惊惶;你假勇(装勇敢),伊就拆穿你的假勇。真真假假,伊拢知(都知道)。”他的金牙在昏暗中闪过一道微光。
剧本上只潦草地写着“坤哥暧昧贴近阿淇”。但当导演喊出“Action!”的刹那,柯俊雄的动作远超出了文字。他手臂一揽,不容抗拒地将阿淇整个抱起,安置在自己穿着笔挺西裤的大腿上。阿淇身体瞬间僵硬,细密的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从裸露的皮肤下冒出来。柯俊雄粗糙的指腹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隔着薄薄的裙料,沿着她大腿敏感的皮肤。监视器后的导演屏住了呼吸,没有喊“Cut”。摄影机低沉的运转声,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野兽,贪婪地吞噬着这即兴而生的、充满权力压迫与**暗示的画面。
阿淇的心跳在耳膜里疯狂擂动,咚咚咚,像一面破旧失修的鼓,节奏紊乱而绝望。汗珠从额角滑下,蛰痛了眼角。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眩晕中,记忆深处一个尖锐的声音刺破迷雾——是母亲愤怒的斥骂,是藤条或铁衣架抽打在背上皮肉绽开的脆响和火辣辣的剧痛。这熟悉的痛楚感,像一剂强效的镇定剂,奇异地压下了她身体的颤抖。她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眼神投向棚顶那根漏下天光的铁梁,空洞而倔强。
“很好。”柯俊雄的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用只有她能听到的气声低语,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激起一阵寒意,“将痛,变成欲。按呢(这样),你才真正活落来(活下来)。”他的手指,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继续在那片细腻的皮肤上画着无形的圈。
凌晨三点,棚内灯光次第熄灭,留下遍地狼藉的电缆、散落的道具和浓重的疲惫。春夜的寒气骤然从敞开的大门涌入。棚外,一辆线条刚硬、气派非凡的黑色奔驰W140 S-Class(虎头奔)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安静地停在阴影里。柯俊雄裹紧大衣,朝阿淇招了招手。司机早已恭敬地拉开了厚重的后车门。
车窗无声地升起,昂贵的隔音玻璃瞬间将台北春夜的喧嚣、寒意和窥探的目光彻底隔绝。车内弥漫着高级皮革、雪茄和柯俊雄身上沉香木混合的复杂气味,温暖得令人昏沉。柯俊雄从精致的木纹烟盒里弹出一支细长的“峰”牌香烟,递向阿淇。阿淇迟疑了一下,接过来,笨拙地凑近他递来的打火机火苗。辛辣的烟雾猛地呛入肺腑,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狼狈地滚落脸颊。
“哭什么?”柯俊雄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烟,透过烟雾观察着她梨花带雨的年轻脸庞。
阿淇用手背胡乱抹掉眼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惊…惊以后,别人只记得我脱衫(脱衣服)的样子。”这是她踏入这个泥沼后,第一次清晰地说出自己的恐惧。
**卷二 过境(1996-1997,香港·观塘永发工业大厦)**
香港。1996年,三级片黄金时代已近尾声,但观塘永发工业大厦这座灰扑扑的庞然大物,依旧是无数香艳幻梦的廉价孵化器。狭窄的电梯间永远弥漫着汗味、廉价盒饭和消毒水的气息。电梯每停一层,都能隐约听到不同摄影棚里传出的声响:这一层是夸张的调笑声和啪啪的拟音,上一层是导演暴躁的“Cut!”和“Action!”,再上一层可能是女演员压抑的哭泣或男演员粗重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疲惫、麻木又带着末路狂欢的奇特氛围。
这位以快手和商业嗅觉闻名的“肥螳螂”,用一份精心设计的“漏洞合同”,成功地将阿淇从柯俊雄的“保护”下“撬”了过来。代价是未来几部影片的拷贝分成,一个对新人来说极其苛刻的条款。消息传回台北阳明山别墅,据说柯俊雄当场摔碎了一只价值不菲的明代青花瓶。碎片四溅的脆响之后,他最终只冷冷地回了一句话,经由助理转述:“让她去。香港那个地方,只会比这里更烂。”
阿淇第一次独自一人走过罗湖口岸那道狭窄、漫长、充满焦灼感的通道。她攥着一张薄薄的单程证,口袋里仅剩的三百港币纸币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香港的空气是咸湿、拥挤而滚烫的,与台北的湿冷截然不同,扑面而来的粤语声浪让她无所适从。巨大的霓虹招牌和双层巴士呼啸而过,带来强烈的眩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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