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臧天朔的“朋友”迪斯科像个巨大的、永不疲倦的钢铁心脏,在京城冬夜的深处狂野搏动。震耳欲聋的Techno音乐如同实质的音浪,撞击着墙壁和耳膜,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香水、汗水和廉价酒精混合的荷尔蒙气息。迷幻的镭射光束切割着烟雾缭绕的空间,无数年轻、躁动的身体在舞池的中央熔炉里疯狂扭动、摩擦,仿佛要将所有的精力在今晚耗尽。舞台中央,臧天朔那标志性的光头在追光灯下油光锃亮,他粗壮的脖子上挂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随着他嘶吼《朋友》的节奏晃动。他穿着件花哨的丝绒衬衫,领口敞开,露出浓密的胸毛和脖子上狰狞的青龙纹身。当他那沙哑粗粝的嗓音吼出“朋友啊朋友”,台下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和口哨,无数手臂如森林般举起,场面狂热得近乎失控。
后台休息室, 厚重的隔音门也挡不住外面的喧嚣。烟雾浓得化不开,臧天朔大马金刀地陷在真皮沙发里,叼着一根粗大的雪茄,烟雾缭绕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眼神带着成功者的睥睨。他身边环绕着几个同样气势彪悍的“朋友”,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另一个指关节粗大异常。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紧挨着他坐着的两个女人。 左边那个叫苏娜,一头瀑布般的酒红色大波浪卷发,冷艳的面孔上,一双猫眼在烟熏妆下显得格外勾魂摄魄,紧身的黑色亮片吊带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雪白的长腿交叠着,尖细的高跟鞋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地面。右边那个叫莉莉,清纯中带着野性,及腰的黑长直发,穿着件略显暴露的兔女郎装,眼神却像小鹿般灵动又带着点不安分。她们是臧天朔场子里的“门面”,也是他此刻豪气的点缀。臧天朔拍着自己厚实的胸膛,声如洪钟:“操!咱这场子,就他妈俩字:安全!甭管哪路神仙,进了这门,就得按我臧天朔的规矩走!20%的管理费,一分不能少,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盘着!”他豪气干云,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对面人的脸上。一个面相精明的兄弟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朔哥,最近风头是真紧,条子那边……”臧天朔大手一挥,雪茄灰簌簌落下,不耐烦地打断:“怕个球!把心搁肚子里!咱上面有人!”苏娜适时地娇笑着递上一杯洋酒,莉莉则温顺地替他掸了掸丝绒衬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海淀。 白小航的名头如同淬了火的钢刀,越来越响,带着一股纯粹的、令人骨髓发寒的狠厉。在一家烟雾弥漫、绿呢台球桌被昏黄灯光笼罩的破旧台球厅里,“浙江村”七八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仗着人多,故意寻衅滋事,骂骂咧咧地掀翻了一张台球桌,彩球哗啦啦滚了一地。角落里,原本安静擦着球杆的白小航缓缓直起身。他个子不算极高,但骨架异常粗大,肌肉虬结,像一尊由岩石和钢铁浇筑的怒目金刚。他剃着贴头皮的青皮,国字脸上线条冷硬如斧凿,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骨斜划至耳际,给他平添了几分凶悍。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绿夹克,敞着怀,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膛。他眼神像两把冰冷的锥子,扫过那群人,没有任何废话,抄起手边一根最粗实的台球杆,像猛虎下山般扑了过去。动作迅猛、精准、凶残!台球杆在他手中化作致命的短棍,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沉闷的骨肉撞击声和凄厉的惨叫。那七八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在他面前如同笨拙的稻草人,被打得东倒西歪,抱头鼠窜,台球厅里一片狼藉,桌椅翻倒。最后,白小航一脚将为首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死死踩在满是烟头和碎玻璃的地上,沾着血的台球杆尖抵住对方的喉咙。他俯下身,声音不高,却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刮过冰面,字字砸进对方骨头缝里:“滚出海淀。再看见你,断你腿。”那纯粹的、物理层面的压迫感,让整个台球厅瞬间死寂,旁观者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王立华的日子却像胡同里阴沟的水,越来越浑,越来越糟。几次小偷小摸进去又出来,号子里的霉味和拳脚似乎还粘在身上。他看着加代在深圳那座光鲜亮丽的大都市里呼风唤雨,听着臧天朔的迪斯科日进斗金、夜夜笙歌,更感受着白小航那令人胆寒的威名如同实质的阴影笼罩着京城一角。他心里的那点不平衡像浇了汽油的火苗,越烧越旺,最终烧成了燎原的邪火。镜子里,他那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因为长期的不甘和戾气而变得阴沉扭曲,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在阴暗的出租屋里闪烁着亡命徒特有的、孤注一掷的凶光。他开始频繁地擦拭那把磨得雪亮的军刺,指腹感受着刀刃的冰冷和锋利,脑子里反复琢磨着“大买卖”——那些能让他一夜翻身,踩在所有人头上的“大买卖”。
青岛。 栈桥伸向雾霭沉沉的大海,咸湿冰冷的海风带着腥气,卷起聂磊风衣的下摆。这个三十出头、在青岛地下世界迅速崛起的年轻枭雄,正以一种比他前辈更精明也更张扬的方式扩张着自己的版图。他牢牢掌控着几条利润丰厚的长途客运线,手段强硬,不留余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地老板想染指这块肥肉,当天下午就被聂磊几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手下“请”到了海边一处废弃的仓库。仓库空旷、阴冷,弥漫着铁锈和海藻**的味道。高窗透下的几缕冬日阳光,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投下斜斜的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聂磊背光而立,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羊绒风衣,脚上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锃亮如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乍一看像个温文尔雅的年轻商人。他慢条斯理地用一块雪白的手帕擦拭着一副同样雪白的真丝手套,动作优雅得像在擦拭一件艺术品。他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被两个壮汉死死按在地上、满脸惊恐和尘土的外地老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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