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荣归带来的喧嚣与浮名,如同节日里燃放的烟花,绚烂却短暂。当林见鹿踏上返校的归途,将那座被冬日寒风吹拂的北方小城留在身后时,那些围绕着他的赞誉、好奇甚至些许的嫉妒,也渐渐被车窗外的田野和远山稀释、淡去。他的内心重归沉静,思绪已经飞回了北江市那个承载着梦想与压力的工作室,飞回了“灵犀OS”与华为合作即将展开的更深层次挑战上。
然而,故乡的印记,并非只有浮华的喧嚣。一些更深层、更沉重的东西,在他离家的前一天,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叩击了他的心扉。
那是大年初六的下午,年味尚未完全散去,但走亲访友的高峰已过。林见鹿正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整理行李,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出发。母亲在厨房里忙着给他准备路上吃的和带回学校分给同学的家乡特产,父亲则在客厅里擦拭着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屋里弥漫着一种温馨而又略带离愁的静谧。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略显拘谨的说话声和杂沓的脚步声。林母在围裙上擦着手出去一看,愣住了。只见院门口站着七八个人,都是熟悉的街坊邻居面孔,但平日里最多是点头之交。为首的是住在巷子尾的王老栓,一个老实巴交、脸上总带着点愁苦表情的中年汉子,他手里还提着一网兜品相不算太好的苹果。
“王大哥,你们这是……”林母有些疑惑地迎上去。
王老栓黝黑的脸上挤出些局促的笑容,搓着手,声音带着点沙哑:“他林婶子,没……没打扰吧?我们几个,想来……来看看见鹿侄子。”
林父也闻声走了出来,看到这阵仗,也有些意外,但还是客气地把人往屋里让:“快请进,快请进,外面冷。”
一行人被让进不算宽敞的客厅,立刻就显得有些拥挤。他们大多穿着半新不旧的棉袄,脸上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风霜痕迹,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神里混杂着敬畏、期盼和一种深深的无奈。那网兜苹果被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角落,与林家简单甚至有些寒酸的客厅格格不入。
林见鹿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心中微微一动。他认得这些人,大多是县城老国营厂子下岗的职工,或者是在附近打零工、做些小生意的街坊。以前他放假回家,偶尔在巷口遇见,也只是点头之交。他们此刻集体登门,绝不仅仅是“看看”那么简单。
“王叔,李婶,张伯……大家快坐。”林见鹿礼貌地招呼着,给众人倒上热水。
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凝滞。最终还是王老栓,作为年纪较长、平日里也算有点主见的人,嗫嚅着开了口,他说话时不敢直视林见鹿的眼睛,目光游离地看着地面:
“见鹿侄子……俺们……俺们今天来,是……是有个不情之请。”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电视上……还有街坊们都说,你现在是……是大人物了,有本事,跟省里的大公司都说得上话……”
旁边一个姓李的婶子忍不住插嘴,声音带着哭腔:“见鹿啊,你是不知道,俺家那口子厂子垮了后,就在工地搬砖,去年摔了腰,现在干不了重活,家里就指着我摆个小摊……这日子难啊!”
她的话像打开了闸门,其他人也纷纷诉起苦来。
“是啊,见鹿,咱们这老城区,没啥像样的厂子,年轻人有点门路的都往外跑,留下我们这些老家伙,想挣点钱都没地方使劲。”
“我那个修自行车的小铺子,眼看也快开不下去了……”
“听说你在搞那个什么……高科技?能不能……能不能带带咱们这些老街坊?不用挣大钱,能让家里娃上学宽裕点,老人看病不那么抠搜就行……”
“对!带带咱们!”王老栓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期盼,“见鹿,你是有大本事的人,手指缝里漏点活儿,兴许就够咱们这些人吃半年了!俺们不怕吃苦,有力气!就是……就是找不到门路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砸在林见鹿的心上。他看着这一张张被生活磨砺得粗糙、写满了焦虑和期盼的脸,听着那些朴实甚至有些笨拙的请求,之前因外界赞誉而产生的些微飘然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触动。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所追求的“改变世界”、“构建生态”,那些宏大的词汇,在眼前这些为最基本的生存而挣扎的乡亲面前,显得如此遥远甚至……有些苍白。他的“潜龙在渊”,他的“初露锋芒”,与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的现实困境,存在着一种刺眼的割裂。
林父林母在一旁听着,眼眶也有些发红。他们理解这些老街坊的难处,因为他们自己也曾在类似的困境中挣扎过。林母悄悄抹了抹眼角,林父则叹了口气,默默地点燃了一支烟。
客厅里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见鹿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应。那目光沉重得让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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