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府衙外,此刻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闻讯而来的百姓将府衙前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议论声、揣测声交织成一片嗡嗡的声浪,所有人的目光都热切地投向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期待着这场牵扯尚书公子与风尘女子性命的大案能水落石出。
沈府的马车在人群中艰难地穿行,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一叶扁舟,周遭投来的各异目光,或鄙夷、或好奇、或幸灾乐祸,几乎要将车壁灼穿。马车最终在府衙侧门停下,王芸熙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跌撞下来,脸色惨白如鬼,若非沈婉仪在一旁死死“搀扶”着,恐怕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顾瑾紧随其后,神色平静,唯有那双清亮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光。
三人由一名衙役引着,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公堂侧面用屏风略作隔挡的听审区。这里既能清晰地看到堂上的一举一动,聆听每一句对话,又能避免直接暴露在堂外万千民众的视线之下,算是给高门大户留的最后一点体面。
顾瑾目光扫过公堂,只见京兆府尹李大人正襟危坐于明镜高悬匾额之下,额角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而在主位之侧,赫然设了两张座椅。睿王萧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仿佛一尊冷硬的雕像,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而在他下手旁,户部尚书沈忠竟也不知何时赶到了,正沉着脸坐在那里,面色铁青,紧抿的嘴唇透露出他内心的极度不悦与焦虑。
顾瑾心中冷笑,沈忠果然还是来了。他此刻坐在这里,不是为了给儿子撑腰,而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住沈府的声誉,或者说,保住他自己的官声。有他和睿王在场,李大人这案子审得可谓是如坐针毡。
果然,审问过程中,李大人几乎每隔片刻,眼神就不自觉地飘向沈忠,带着请示与为难。他对沈枫的问话,也充满了暗示与引导。
“沈枫,原告杨絮状告你骗财虐打,逼死其表妹柳青青,更有血书玉佩为证,你……你可认罪?” 李大人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诱导性的温和。
沈枫跪在堂下,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浑身抖如筛糠。他从未经历过如此阵仗,面对着威严的公堂、冷面的王爷、面色不善的父亲以及堂外围观的人群,他只觉得裤裆一阵湿热,险些失禁。但在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本能驱使下,他牢牢记住了一点——绝不能承认!
“我……我冤枉!大人明鉴!” 沈枫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我是认识柳青青,但也只是……只是寻常来往!绝无骗财之事,更……更没有逼死她!她……她是自己想不开跳河的,与我何干啊大人!” 他开始时还结结巴巴,说到后面,见李大人并未厉声呵斥,反而眼神鼓励,胆子便稍稍大了一些,咬死了不肯承认。
顾瑾在屏风后冷静地看着,如同一个超然物外的棋手,审视着棋盘上的每一步。沈枫的否认在她意料之中,这蠢货别的本事没有,推卸责任和死不认账倒是无师自通。
李大人见状,心中稍定,只要沈枫咬死不认,这案子就有转圜的余地。他拿起那卷血书,命衙役递到沈枫面前,语气依旧“和缓”:“那你且看看,这血书上的内容,可是属实?你要仔细看清楚了。”
沈枫颤抖着手接过那卷带着暗褐色血迹的纸张,目光刚一触及上面那熟悉的、属于柳青青的娟秀字迹,以及字里行间那泣血的控诉,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呼吸也急促起来。尤其是看到柳青青描述他如何辱骂她、殴打她、抢走她最后财物,以及那句“碍了某些人的眼,招致杀身之祸”时,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血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怔愣在原地,眼神涣散,仿佛透过这血书,又看到了柳青青投河前那绝望而怨恨的眼神。
一直密切观察着儿子神色的沈忠,心中顿时一沉。知子莫若父,沈枫这副模样,哪里像被冤枉的?分明是做贼心虚,被这血书勾起了不堪回首的记忆和恐惧!不能再让他看下去了!
“咳!” 沈忠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公堂上却显得格外清晰。
这一声咳嗽,如同惊雷般在沈枫混沌的脑海中炸响,将他从那种被魇住的状态中猛地拉了回来。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声音来源,正好对上沈忠那冰冷、严厉,带着浓浓警告意味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说:蠢货!稳住!绝不能认!认了,沈府声誉毁于一旦,你也就成了一颗弃子!
沈枫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但这一次,是对被家族抛弃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猛地将血书扔在地上,仿佛那是什么污秽之物,声音尖利而颤抖地大声喊道:“假的!都是假的!这血书内容均不符实!是伪造的!柳青青跳河一事与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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