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那句“你……到底想做什么?”干涩地悬在布满尘埃的空气里,尾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震颤,像紧绷到极限的弓弦。
顾瑾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缓缓俯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指尖拂去沾染在素白丝帕上的微尘,将那承载着母亲期盼与姐弟联结的双鲤图案重新捧起。昏黄的光线下,褪色的丝线勾勒出的鱼儿首尾相连,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永不分离的誓言。
她抬起眼,目光如同穿透了沈澈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落在他袖口微微鼓起、藏匿着记录线索册子的地方。
“我想做什么?”顾瑾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凌砸在死寂的藏书阁地板上,“我想知道,当年缠绵病榻的母亲,咳出的血里,除了病气,还有什么。”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沈澈,“你呢?阿澈。你躲在这阴暗的角落里,一遍遍翻着那些故纸堆,又在找什么?找母亲‘积劳成疾’的谎言?还是找她‘福薄命浅’的证据?”
沈澈浑身剧震!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心脏!顾瑾的话,精准地撕开了他独自背负的沉重秘密!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眼前这个被他定义为懦弱无能的姐姐,此刻的眼神却像能洞穿灵魂!那里面没有泪光,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燃烧着复仇火焰的清醒!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册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头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震惊、怀疑、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慌,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微弱希冀,在他眼中疯狂交织。
顾瑾向前逼近一步,逼人的气势让沈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架上,震落一片灰尘。
“看着我,阿澈。”顾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穿透沈澈混乱的心防,“看着我这张脸,这张和你流着同样血脉的脸!告诉我,在你心里,我还是那个只会躲在角落里发抖、任由仇人践踏、连母亲遗物都不敢守护的废物姐姐吗?”
她的质问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澈的心上。他被迫直视着顾瑾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锐利,深不见底,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足以焚毁一切黑暗的决绝火焰。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他熟悉的怯懦和迷茫!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清醒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废物?沈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他记忆中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姐姐吗?松鹤堂夺回栖梧苑的手段,此刻这洞穿人心的质问,还有……她手中这方失而复得、象征着母亲深意的双鲤丝帕!
过往的认知堡垒在这双眼睛的逼视下,开始出现蛛丝般的裂痕。巨大的冲击让沈澈的思维陷入短暂的空白,那些盘踞在心头多年的失望、愤怒和冰冷的疏离,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坚冰,开始发出刺耳的消融声。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无法思考之时,顾瑾却猛地松开了那逼人的气势。她微微侧过身,目光投向藏书阁深处更加幽暗的角落,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你常坐的位置,是那边靠窗第三排书架最底层吧?那里的灰尘,有反复挪动的痕迹。你藏东西的地方,”她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扫过沈澈瞬间绷紧的身体和下意识护住袖口的手,“是袖袋?还是……腰带内侧的暗缝?”
沈澈瞳孔骤缩!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她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他自认行动隐秘,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可此刻,他所有的秘密,在她面前仿佛都无所遁形!这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惧感,甚至比王芸熙的刻薄更让他心惊肉跳!
“你……”沈澈的声音干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不必紧张。”顾瑾打断他,眼神里的锐利稍稍收敛,却依旧带着洞察的清明,“我对你的秘密没有兴趣。我只对一件事有兴趣——母亲慕容玥,到底是怎么死的。”她摊开掌心,那方素白的双鲤丝帕静静躺着,“母亲留下这个,不是让我们姐弟互相猜忌,形同陌路。她留下这个,是希望我们永不分离,替她讨回一个公道!”
“讨回公道……”沈澈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神剧烈地波动着。积压多年的痛苦、愤怒、不甘和对真相的渴望,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瞬间沸腾炸裂!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顾瑾,那里面不再是单纯的震惊,而是燃烧起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凭什么信你?!”他低吼出声,声音嘶哑,带着积压多年的血泪控诉,“凭什么?!就凭你突然不哭了?不发抖了?就凭你运气好抢回了栖梧苑?沈婉清!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看着你一次次退缩!一次次对着仇人摇尾乞怜!看着你连母亲给的玉佩都不敢戴!你让我怎么信你?!怎么信你现在这副样子不是昙花一现?!不是被逼到墙角后又一次可笑的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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