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卷着晒谷场的热气,混着新谷的淡香漫过来时,叶不凡正蹲在地上,盯着那辆28寸永久牌自行车的链条发呆。车把上的黑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铁色,车座磨得发亮,边缘还裂了道小缝——这是爸骑了快三年的老伙计,如今轮不到他上阵,倒成了叶不凡的练手家伙。
“绑紧点不?”许柔柔蹲在车尾,手里攥着半截扁担,竹制的扁担被晒得温热,她指尖在粗糙的竹节上蹭了蹭,抬头看叶不凡时,辫子梢的红绳晃了晃,“我姐说,这法子最管用,摔不着人。”
叶月英站在另一边,已经把扁担另一头绑在了后架的铁条上,她手劲大,绳子勒得咯吱响,“放心,摔了我赔你块糖。”她刚割完牛草,裤脚沾着草屑,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阳光落在她脸上,鼻尖的汗珠亮闪闪的。
叶不凡拍了拍手上的灰,心里有点发紧。这自行车比他高出一个头,车梁横在中间像道坎,他得踮着脚才能勉强够到脚踏板。“来了。”他深吸口气,左手抓稳车把,右手撑着车座,左脚猛地一蹬地,身子一歪就跨了上去。车把立刻像条活鱼似的扭起来,“哎哎——”
“抓稳!”叶月英眼疾手快,攥着扁担的手猛地一拉,车把才勉强稳住。许柔柔也跟着使劲,两人一左一右拽着扁担,像牵住了条不听话的牛犊。
“脚踩上去!”叶月英喊。
叶不凡慌忙把右脚往脚踏板上放,可不知怎的,脚一使劲,脚踏板竟往后转了——链条“咔啦”一声,像被什么东西卡住,跟着就是“哗啦”一阵响,链条松松垮垮地垂了下来,挂在齿轮上晃荡。
车把彻底没了准头,叶不凡身子一斜,差点栽下去,亏得扁担被两人攥得紧,才晃悠悠地稳住。他低头看着那堆垂下来的链条,脸“腾”地红了。
“噗嗤——”
先是许柔柔没忍住,她用手背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辫子上的红绳跟着跳,眼里的笑像盛了两汪清泉。叶月英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她松开扁担扶着膝盖,“叶不凡,你是想让车往后倒着跑?”
“谁、谁知道它这么不经踩。”叶不凡嘴硬,手却已经伸下去摸链条。链条上沾着黑油,他刚碰了一下,指尖就黑了一块。
许柔柔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是她娘绣的小雏菊,递过来时声音软软的:“先擦擦手,我帮你看看。”她蹲下来,手指轻轻拨了拨链条,“好像是卡进齿轮缝里了,得把它拽出来。”
叶月英也凑过来,“我来我来,我爹修过拖拉机,这玩意儿跟链条一个理。”她卷了卷袖子,直接伸手去拽,黑油蹭了满手也不在乎,“你扶着车把,别让它倒了。”
叶不凡赶紧扶稳车把,看叶月英手指翻飞,把卡住的链条一点点从齿轮缝里抠出来,又顺着齿轮往上搭。许柔柔在一旁递着劲,时不时提醒“慢点,别夹着手”。阳光晒得人后背发烫,叶月英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车梁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成了!”叶月英猛地一拽,链条“咔”地归了位,她直起身甩了甩手,满手黑油像戴了副手套,“试试?”
叶不凡重新跨上车,这次学乖了,先低头看了看脚踏板的方向。许柔柔和叶月英再次攥紧扁担,两人对视一眼,都憋着笑没说话。他深吸口气,左脚蹬地,右脚轻轻往前踩——脚踏板动了!
“哎!动了动了!”许柔柔惊喜地喊。
可没等她高兴完,车把又开始扭秧歌。叶不凡慌得手忙脚乱,车把往左歪,他就使劲往右扳,结果歪得更厉害,差点撞向旁边堆着的谷堆。“往这边!”叶月英猛地拽了把扁担,车把硬生生拐了个弯,擦着谷堆边滑过去,谷粒簌簌地往下掉,落在三人脚边。
“别慌,眼睛看前面!”叶月英的声音带着点急,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滴进脖子里,她拽着扁担的胳膊已经酸了,可手上一点没松。许柔柔的脸也憋红了,她力气小,拽着扁担的手都在抖,可还是咬着牙往前推,辫梢的红绳被汗水浸得更深了。
叶不凡盯着前面的空地,心里默念“往前踩,往前踩”,可脚像灌了铅,踩一下就觉得费劲。自行车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他越想让它直着走,它越往旁边歪,全靠身后两人拽着扁担往回拉。
“呼……呼……”没一会儿,许柔柔就喘上了,她停下来抹了把汗,手背蹭到脸颊,沾了点黑油,倒像只小花猫。叶月英也直喘,她干脆松开一只手叉着腰,“叶不凡,你这是骑车还是拉磨?我俩快成你俩的牛了!”
叶不凡也觉得过意不去,从车上下来时,腿都在打颤,“要不歇会儿?”
“歇啥!”叶月英拧开带来的军用水壶,递给他,“喝点水,再来。”水壶里的水带着点麦茶的味,是叶月英娘早上泡的,凉丝丝的,顺着喉咙滑下去,舒坦多了。许柔柔从布包里掏出几块烤红薯干,分给两人,“垫垫肚子,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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