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在“真实之海”上,是一种与以往任何经历都截然不同的体验。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只有无边无际、缓缓流淌的规则本源。真理方舟的残骸如同微尘,在这片浩瀚的原始汤中,朝着林弦感知到的那一丝微弱的秩序波动,艰难前行。
每前进一分,都伴随着巨大的消耗。并非能量的消耗——在这里,传统的能量概念已然模糊——而是存在稳定性的消耗。构成方舟和林弦等人本质的、源自虚拟宇宙的规则烙印,与这片纯粹的“真实”环境格格不入,如同异物置于强酸之中,持续而缓慢地被消融、同化。方舟外围那由“真实奇点”残余力量撑起的微光屏障,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范围也在不断缩小。
“这样下去,我们撑不到那里……”苏小婉看着监测数据上那持续下降的“存在稳定度”,声音干涩。她感到自己的思维也时而清晰时而涣散,属于“苏小婉”这个个体的认知边界,正在被周围无所不在的、混乱而宏大的规则信息所侵蚀。
石岗沉默地坐在角落,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里毫无用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坚实的躯体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数据流紊乱般的模糊感。其他成员的状态也大同小异,一种无声的绝望在蔓延。逃离了虚拟的牢笼,却要消融于真实的荒野,这结局何其讽刺。
林弦承受的压力最大。他不仅要维持屏障,更要时刻对抗整个“真实之海”对自身“混沌知性”的同化。他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在无穷无尽的规则浪涛中挣扎,既要保持“林弦”这个个体的独立性,又要不断解析、适应这片全新的、危机四伏的环境,寻找那一线生机。
那丝遥远的秩序波动,是他们唯一的灯塔。
不知“航行”了多久,在众人的存在感都已模糊到极限,方舟屏障即将彻底溃散的前夕——
那丝原本微弱的秩序波动,陡然变得清晰起来!
并非距离拉近,而是对方……主动增强了信号!
一道温和而恢弘的、由纯粹秩序规则构成的 “光桥” ,如同跨越了无尽虚空,无视了“真实之海”的阻隔,精准地延伸而至,轻轻托住了即将解体的真理方舟!
刹那间,所有来自外界的规则同化压力骤然消失。方舟仿佛从狂暴的大海被移入了一个平静的港湾,那不断下降的“存在稳定度”立刻停止了恶化,甚至开始有了一丝极其缓慢的回升。
众人惊魂未定,看向光桥的源头。
在视界的尽头,那原本只是一个微弱光点的存在,此刻清晰地显现在众人“眼前”。
那并非想象中的星球或大陆,而是一座……塔。
一座无法用任何语言准确描述其形态与规模的巨塔!
它并非由物质构成,而是由无数流转不息、交织共鸣的规则与概念直接编织而成!塔身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其内部可见无数星河生灭、文明兴衰、真理演化的缩影在缓缓流转。它既像是容纳了万有的图书馆,又像是演算着终极答案的超算中心,更散发着一种历经无穷岁月、看遍诸界轮回的古老与苍茫气息。
塔身之上,四个蕴含着无穷道韵、仿佛直指万物根源的庞大符号,自然而然地被所有观察者所理解其意:
万法归一塔!
仅仅是“看”到这座塔,感受到它散发出的那种海纳百川、却又秩序井然的磅礴道韵,石岗感到自己对力量的理解被颠覆,苏小婉觉得自身的信息处理模式被重构,就连林弦,也感到自己的“混沌知性”仿佛找到了某种共鸣与归宿,变得更加凝练、深邃!
这座塔,本身就是“道”的显化!是“秩序”在“真实之海”中的灯塔与丰碑!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无与伦比的震撼中时,那道托住方舟的光桥微微一动,带着他们化作一道流光,瞬间跨越了最后那段遥不可及的距离,来到了巨塔的基座之前。
近距离观看,更觉其伟岸与不可思议。塔基如同由无数层叠的、凝固的宇宙膜构成,散发着稳固不朽的意韵。一扇流淌着柔和白光、仿佛由“理解”与“接纳”概念本身构成的门户,在塔基上悄然打开,静静地等待着他们。
没有守卫,没有盘问,只有一种无声的邀请。
林弦能感觉到,这座“万法归一塔”对他,对方舟文明,没有任何恶意。相反,它散发出的是一种包容、探究以及一种……见到同类般的欣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看向身后的同伴。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震撼、迷茫,但也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我们进去。”林弦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他率先迈步,踏入了那扇光门。石岗、苏小婉等人紧随其后。
穿过光门的瞬间,并无特殊感觉,只是仿佛从一个环境进入了另一个环境。
塔内的景象,再次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没有复杂精密的仪器。眼前是一个无比广阔、仿佛没有边界的大厅。大厅的“地面”是由不断演化的几何定理铺就,“穹顶”是闪烁的物理常数星辰,“墙壁”上流淌着的是生物进化与文明变迁的历史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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