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寄 第190章 运兵道

出寿春往北走了百十里，就进了颍州地界。此地有很多荷塘，连风里都裹着荷叶的清气味。老马走得并不快，蹄子踩在塘边的软泥上，沾了些泥点子。

白未曦勒着缰绳慢下来，看到前头路边的芦苇棚子，蓝布幌子褪了色，炭笔写的“颍州藕食”迎风晃着，棚下支着口大铁锅，白气裹着甜香飘了过来。

她把马车停在棚子旁的树下，解开了车辕，老马低头啃着附近的嫩草。接着就听见棚里传来亮嗓门：“姑娘快坐！刚煮好的藕粉圆子！”

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灰布褂子洗得发白，袖口卷到肘弯，胳膊上沾着点藕粉的白，手里攥着长柄木勺，正从锅里捞圆子。见白未曦过来，她擦了擦手，往矮凳上指：“凳儿干净，坐。”

白未曦坐下，看了看周围，地上有很多箩筐。妇人转身端来粗陶碗，三个雪白发亮的圆子卧在汤里，飘着点桂花，甜香味很浓。“尝！”她把勺子递过来，“新藕磨的粉，裹的芝麻核桃馅，不齁。”

白未曦接过勺子，咬开时，藕粉的滑嫩裹着芝麻的香，核桃脆得刚好。妇人蹲在旁边擦锅沿，看她吃得慢，笑着说：“俺这手艺，洛阳客商都要带两斤粉走。俺们颍州就这点好，春藕脆，磨粉做圆子很好吃。”

白未曦咽下最后一口汤，出声道：“藕粉能否存放？”

“咋不能！”她起身拖过竹筐，打开布包，雪白雪白的粉露出来，“晒得干透，裹两层油纸，放个把月不坏。村里娃子早上冲一碗，撒点红糖，顶饱。”接着指了指筐里的鲜藕，“刚捞的，裹塘泥能放五六天，生吃脆甜，炒着也香。还有荷叶米糕，鲜荷叶包着蒸的，凉了再蒸还是软的。”

白未曦看着鲜藕，白胖的藕节沾着湿泥，米糕裹在荷叶里，透着米香。她想了想，“藕粉二十斤，鲜藕三个，直接洗净。”

妇人手脚麻利，很快打包好，藕粉裹了油纸装布包，鲜藕洗的干干净净。她还往白未曦手里塞个小布包：“干荷叶，泡水祛潮气。带着，不要钱，俺们颍州人实在。”

白未曦捏着干荷叶，指尖沾着点清香，轻声道了谢。

帮着把东西放上车时，老马还在啃草，妇人摸了摸马鬃：“前面有井，让它喝口再走。”白未曦牵马去井边，井水清冽，老马喝得欢，鼻息喷着白气。

继续北行两日后，就到亳州了。还没进城门，先闻着一股药香。官道两边全是药田，种着白芍、菊花、白芷等。药农们蹲在田里除草，手里的小锄子磨得锃亮，动作轻得很，怕碰坏了药苗。

马车刚碾过亳州城南的护城河桥，老马的连打了两个响鼻。

亳州的城很热闹，主街两旁的铺子十家有八家挂着“药行”的木牌，铺门口的竹匾里，摊着晒透的亳白芍片，薄得能透光。陶瓮里插着干亳菊，黄灿灿的。还有成捆的亳白芷，根很粗，断面泛着黄白，凑近闻，有股辛中带甜的香气。

穿过主街，白未曦看到有个客栈叫“本草居”，掌柜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姓何。见她停在门口，手里还攥着算盘：“姑娘住店？后院有马厩。”

“住一晚。”白未曦跳下车，伙计连忙上前牵过了马。办好入住后，白未曦背着竹筐往药市走去。

亳州的药市人很多，药农们挑着筐子找主顾，筐里的毫州花粉堆得很高。穿粗布短褂的伙计扛着药包往铺子里跑，嘴里喊着“陈东家要的亳白芷到了！”。还有很多衣着各异的客商往来其中。

她停在一个老药农的摊前，老药农正分拣亳菊花，见她过来，递过一朵：“姑娘看看，俺这是‘小白菊’，晒透了泡着喝，比大黄菊败火。”白未曦接过，花瓣细得像丝，闻着有股干爽的香，“ 怎么卖？”

“三文钱一把，俺给你多装些。”老药农连忙打包，“俺们亳州的菊，皇帝都夸过！”白未曦接过药包，付了铜板。

……

从药市出来时，白未曦的背篓已满。买了不少药材。回到客栈后，掌柜说城西有处“古运兵道”，是曹操当年挖的，虽填了大半，却还能看出些模样。

“曹操？”白未曦顿了顿，她想到了背筐里的夙愿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制成的。

白未曦顺着何掌柜指的路走过去，运兵道入口在一处土台后，木栏围着，往下走是级土梯，梯壁上还留着当年凿的痕迹。

她走下去两步，土道窄得只能容一人过，墙壁上有浅浅的灯槽，想必当年是挂油灯的。风从道深处吹过来，带着股陈年的土味。

通道很深，无尽的黑暗在前方延伸，虽无灯火却对白未曦无碍，她继续前行着，手掌触过藏兵洞。地面也开始不平起来，有一排微微凸起的砖块。

行至转弯处时，白未曦看到上方有个方形的孔洞，她曾在书里看过，知道这里连接着另一个通道，方便传话。

到了岔路口时，一条路向前延伸另一条是陡峭石阶……当白未曦从另一出口走上地面时，已至傍晚，天边映着晚霞。

往回走时，路过一家酒肆，挂着“九酝春酒”的牌子。伙计正站在门口吆喝：“九酝春酒，烈而不烧喉！”

白未曦停下脚步，看了过去。伙计见此，连忙上前，“姑娘可要尝尝？”

“打满。”白未曦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将大半葫芦的酒一口闷完后，递给了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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