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批商队返回的第三日,三十匹西域良马被牵入校场东厩。马身筋肉紧实,肩高逾五尺,鬃毛乌亮如铁刷,鼻息喷出白雾,踏得夯土震颤。李骁立于栅栏外,伸手探向一匹青灰马颈,那马猛然扬首,铁蹄擦着他肩侧掠过,碎草纷飞。
他未退半步,只将掌心贴回马颈,低声数息。马鼻抽动数次,终是缓下。身后传来脚步声,李瑶捧着一卷布图走来,展开于木案。图上绘着粟特骑兵奔袭商道的阵列,人马一体,弓矢如雨。
“陈三带回的图卷,”她指尖划过骑兵间距,“他们以十人为组,三组轮进,昼夜不歇。若商队遭劫,半日内必有援至。”
李骁凝视良久,转身唤来王二。此人已换下粗布短褐,腰间悬着一册皮质账本,上印“马政”朱文。
“自今日起,你管马政。马匹编号、饲草定量、伤病记录,每日申时呈报校尉署。一马病,全厩查;一草劣,追责到人。”
王二躬身接令,翻开账本第一页,墨迹未干的“甲一”至“甲三十”已列其上。他命人抬来三口木箱,分装豆饼、干苜蓿、盐粒,每袋封口压印,登记入册。两名医女随后入厩,为马匹剪蹄、刷鬃,取温水化开葡萄干泥,灌入初患咳症的马口中。
三日后,骑兵选拔在演武场举行。四十名护卫列队而立,多数面生,脚底厚茧未消,显是刚从步卒中抽调。李骁立于点将台,身后立着五匹新配战马,鞍鞯齐备,铁镫垂光。
“上马,绕场三圈。”
号令下,十余人跃上马背,缰绳紧攥,腰背僵直。一人刚行半圈,马忽受惊疾驰,他翻身坠地,腕骨撞地闷响,被拖行数尺方被截停。另两人伏鞍颤抖,任马缓行亦不敢抬眼。场边有老骑兵低声嗤笑:“骑马不是爬墙头,哪有这般模样。”
李骁未斥,只命人扶起伤者,转头对李瑶道:“伤药备足了?”
“每队配医女一名,药囊内有止血散、接骨膏,苜蓿汁可敷外伤。”她递过一册新拟的《骑训章程》,“首月以稳鞍为主,每日两刻平衡训练,三日后测‘静立三息’——马行中能松缰三息不坠者,方可入训。”
当晚,校尉署灯火通明。李骁伏案绘制阵型图,纸上“锋矢”“雁行”“环骑”三式并列,旁注“速聚、分击、回旋”。他唤来五名老骑兵,命其依图操演。一人试“锋矢”冲锋,五马并进,至靶前三十步,领头马失蹄前跪,后马收势不及,撞作一团。
“此阵需马性相合,步调如一。”李骁起身,“明日起,每组同槽饲马七日,共洗共遛,直至马群相熟。”
五日后,新兵分组测试“静立三息”。二十人落马,仅八人达标。李骁亲上马背,演示“镫里藏身”——马疾驰中,他侧身悬于鞍下,箭矢自头顶掠过,复又翻身上鞍,引弓射靶,三箭皆中红心。场边寂静片刻,继而响起低吼。
当夜,四十三名新兵自愿留场加训。王二奉命记录,见其中七人脚底磨破,仍赤足踩镫,遂上报李骁。次日晨,骑兵营配发新制皮靴,内衬棉布,鞋底钉防滑铁钉,皆由惠民布庄特制。
半月后,骑兵扩编完成。五十人分五队,每队十人,设队长一名。李骁正式受印,成为青牛县首位骑兵校尉。授印当日,他未行大典,只在校场立起一块黑石板,上书《骑兵三令》:
一令:闻铃集结,三刻内甲马俱全。
二令:分队包抄,不许孤骑突进。
三令:追而不杀,慑而止乱。
令下当日,首次全域巡逻启动。五十骑分五路,巡行县境三日。李骁亲率中军,沿西道北线行进,途经三处流民聚居区。初时骑兵疾驰,尘烟滚滚,村中百姓惊惧闭户,孩童啼哭。
李骁立令:“缓行,鸣铃示警。”
随行铜铃手每入村前摇铃三响,骑兵列队缓行,不入民宅,不取一物。每至一村,医女下马,发放苏婉特制的驱寒药包——内含苜蓿粉、葡萄干碎、姜末,以棉布小袋封装,上印“护民”二字。
“此队非征非税,”传令兵高声宣告,“乃护商安民之师。若有匪踪,举火为号,骑兵半日内必至。”
首日巡逻结束,三队回报:两处旧匪巢已空,灶冷灰寒;一处流民点主动交出私藏短刀五柄,求换药包两束。李骁查阅记录,命王二将“甲七”马登记为“巡北线三次,无伤无失”,并在账本旁加盖“稳”字印。
第三日,西线骑兵于废弃驿站发现新蹄印,深而散乱,显是野马群踏过。李骁率队追出十里,未见人踪,却于干涸河床发现半截断箭,箭杆刻有模糊符纹。他取箭入囊,命人拓印留存,未作声张。
回营后,召集五队队长议事。李骁将阵型图挂于墙上,指“环骑”一式:“若遇伏击,两队前压,两队绕后,一队居高了望。马不停蹄,声东击西,逼其自乱。”
有人质疑:“此法耗马,且需地形配合,若遇平野无遮,如何分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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