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将那匹织有“为民做主”四字的棉布摊开时,李瑶正站在府衙后院的织机旁。布面平整,经纬分明,右下角的暗纹清晰可辨,非是笔墨所绘,而是真真切切织入布中。她未言,只伸手抚过那四个字,指尖触到织线微微凸起的纹路,如刻入骨血的誓言。
李震随后赶来,看了那布片刻,转身对王二道:“明日挂牌,就用这匹布作镇庄之物。”
当夜,三间临街铺面连夜整修。原是张府偏院改建,门窗尚新,木料未上漆,露出原色。李震亲自带人拆了旧盐箱,钉成五层长架,横摆于墙侧。王二执墨笔,在红纸上写下“惠民布庄”四字,贴于门楣。李骁率护卫搬来两张石桌,一作柜台,一置账册。苏婉则清点出五十只粗陶碗,预备明日发米之用。
天未亮,织妇们已聚在门外。十人皆着素衣,手攥布袋,内装自织棉布。有人低头不语,有人频频回望巷口,似怕夫家追来阻拦。苏婉出面,逐人递上一碗热米汤,道:“今日起,你们不是替夫家织布,是为自己挣米。”
日上三竿,鼓声三响。
李震立于门前石阶,手中剪刀一扬,剪下首匹棉布三尺,当众浸入水盆。水波荡起,布未缩,未皱,捞出拧干,依旧平整。他又取来街对面士族布商所售麻布同试,麻布入水即缩,拧后变形,色沉如垢。
围观百姓窃语渐起。
李震将棉布高举,道:“此布三不卖——不卖劣质布,不卖高价布,不卖无工钱之布。今日起,旧麻衣可折五文换购棉布一尺。”
话音未落,人群涌动。一名老农挤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件磨破的麻袄,颤声道:“换,换两尺。”
王二接过麻衣,称重记账,递出两尺棉布。老农捧布在手,反复摩挲,忽抬头问:“这布……真能穿三年?”
“若你勤换洗,五年不坏。”李瑶立于柜台后,声音清晰,“且越洗越软,不扎身,不霉蛀。”
又有妇人抱孩子上前:“我儿咳得厉害,能用这布做里衣吗?”
苏婉接过布,展开细看,点头:“棉布吸汗透气,病患贴身穿最宜。明日医馆便改用棉布裹药。”
消息如风传开。未到午时,首批三百尺棉布售罄。收来的旧麻衣八十余件,尽数送往惠民医学院,作伤患包扎之用。李震命人再抬出五匹新布,皆由十户织妇所织,统一幅宽三尺,长四丈,布面略有厚薄,但已能分经纬。
街对面,士族布商悄然收摊。
李瑶取出那匹织有“为民做主”的棉布,命人装入红漆木匣,置于正堂中央,匣下垫青石台,四角压铜钱。她亲自执笔,在匣旁立一木牌,上书:“首匹成布,天意织纹,民心所向。”
百姓围观,有人低语:“真是天降福布。”有人伸手欲触木匣,又缩回,似敬非惧。
苏婉召集织妇于布庄后院,宣布设“幼童照护角”。两名医学院女学员已候在此处,院角摆着三张矮凳、一只米锅。苏婉道:“每日申时前,孩童可在此看护,赠半碗米粥。织妇可安心入庄上工。”
一名织妇低声问:“若夫家不许呢?”
“明日起,工钱改发铜钱。”李瑶道,“一尺合格布,十文。断线三次以上,返工不计酬。每月结算,钱归织妇本人。”
众人默然。良久,一名年轻妇人抬头:“我愿入庄。”
“我也入。”
“算我一个。”
五十人名额,一个时辰内报满。李瑶命王二取来签押册,逐人按手印。每签一人,发一枚铜牌,上刻编号,背面刻“织户”二字。
李震立于院中,宣布布庄利润分配:“三成用于回购棉纱,七成投入再生产。不取一分归私,不纳一文入账外。”
当夜,布庄灯火未熄。
纺车声自申时响至子时,连绵不绝。五十名织妇分三班轮作,每班十六人,另留两人巡查机轴。李瑶亲授《织布九条》:幅宽三尺,误差不过一寸;每匹长四丈,缺一尺补工半日;经纬密度以“一寸九线”为基准,少一线即为不合格。
一名织妇因布面松垮被退返工,低头不语。李瑶走至其旁,取过织机,亲手调试双簧片压线力度,道:“手要稳,脚要慢,呼吸匀。你不是为我织,是为你儿有暖衣穿。”
妇人抬头,眼中有光,重上机台。
苏婉巡视至照护角,见一幼童啼哭不止。她蹲下,从怀中取出一小块棉布,叠成方巾,轻覆其身。孩子触到柔软布面,哭声渐止。女学员低声道:“这孩子母亲昨夜才入庄,今早送来,怕是思儿。”
苏婉点头:“明日加一勺米,煮稠些。”
李震于账房清点首日营收。售出三百尺,收入三千文;换回旧麻衣八十二件,折四百一十文;支出工钱五百文,铺面修缮耗二百文,余二千七百九十文。赵德执册核算后道:“若按此速,三月内难盈。”
“宁亏三年,不伤民心。”李震提笔,在账册首页写下:“惠民布庄,非商非利,惟民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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