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坐在书房案前,手中拿着一份名单。纸上列着几位愿意来教书的女子姓名,有的曾随父兄学过医,有的在家中管过账目,还有的是寡居后靠绣活养家的妇人。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轻轻放下笔。
李瑶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叠纸册。她把册子放在桌上,开口就说:“城南三家布坊的东家已经答应,只要学堂开起来,他们就派女工来听课。识了字,记账更快,出错也少。”
苏婉点头。“这是好事。光靠我们说没用,得让她们自己看出好处。”
“可今天早朝后,王仲文带着几个乡老去了礼部。”李瑶声音低了些,“他们递了联名状,说女子读书会乱了家风,败坏伦常。还说若朝廷真要办这学堂,便是背离祖制。”
苏婉没抬头。她拿起茶杯,吹了口气,喝了一口凉茶。
“我知道他们会反对。”她说,“从我说出这个想法那天起,就知道不会顺利。”
李瑶看着母亲的脸。那上面没有怒意,也没有惧色,只有一种沉静的坚持。
“那您还要继续?”
“当然。”苏婉放下杯子,“去年冬天,有个村妇抱着孩子来找我。孩子高烧不退,药方我都写好了,她却站在那里不动。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我不认字,不知道该喂多少。”
她停了一下,目光落在窗外。
“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这些女人撑着家,养着孩子,病了要抓药,买卖要算账,可没人教她们读写。这不是她们笨,是从来没人给她们机会。”
李瑶没说话,只是翻开手中的册子。
“我查了过去半年的试点记录。北街纺织坊让十名女工学了三个月基础识字,之后她们自己能核对订单、登记出入库。东家说效率提高了两成,还少了几桩因错账闹出的纠纷。”
她翻到另一页。
“还有西市一家粮铺,老板娘学会算术后,重新排了库存周期,一个月省下三石米的损耗。这不是小事。一个女人懂了这些,整个家都会不一样。”
苏婉听着,慢慢露出一丝笑意。
“那就把这些事讲出去。不要讲大道理,就讲她们怎么省了钱,怎么救了孩子,怎么不再被人骗。”
第二天午后,府中设宴,请了几位本地士绅家眷。
席间不谈诗书,也不论礼仪。苏婉请来了那位曾看不懂药方的母亲,让她当众说起那晚的事。女人声音不大,但说到孩子哭着喊疼、自己只能干着急时,好几个妇人都低下了头。
接着又有两位识了字的女子站出来。一个说现在能看懂契约,再不怕租地被骗;另一个说学会了算数,家里卖布再没被压价。
厅内渐渐安静下来。
一位年长夫人犹豫着开口:“我家儿媳……其实也想学点东西。但她怕被人说闲话。”
苏婉温和地说:“没人天生就会。只是以前没人教。现在有人愿意学,我们就该给她一张桌子,一支笔。”
散席后,李瑶在门口送客。一位原本态度冷淡的夫人拉住她的手。
“让我孙女去听听课吧。”她说,“不用坐前排,角落里站着也行。”
消息传开,支持的人多了些。但也有人更恼了。
第三日清晨,一群乡老聚集在城西私塾外。王仲文拄着拐杖站在中间,脸色铁青。
“女子主内,相夫教子便是本分!”他大声说道,“如今竟要抛头露面去上学堂?这成何体统!若是人人都效仿,家宅岂不大乱?”
旁边有人附和:“苏氏虽为贵人,但此举实为越礼!朝廷若纵容,便是失纲常!”
这话很快传到了府中。
李瑶看完密报,冷笑一声:“他们嘴上说的是礼法,心里怕的是权力。女人识了字,以后管家财、签契书,谁还能随便哄骗他们?”
苏婉听完,只问了一句:“那些愿意借房子办学堂的人,有没有动摇?”
“两家有点犹豫,但还没反悔。”
“那就再去一趟。”苏婉起身,“带上那份布坊的账目明细,还有那位母亲写的亲笔信。”
当天傍晚,她们见到了其中一位士绅的妻子。
那人接过信,看到上面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字迹,久久没说话。
“她说……原来我不是蠢。”她抬起头,眼圈有些红,“我只是没人教。”
夜里,李瑶在灯下整理材料。她将各处反馈分类归档,又列出下一步需要解决的问题:师资不足、教材缺失、外界压力持续。
她提笔写下《女子教育推行建议书》的第一行。
与此同时,城西私塾内,烛火未熄。
王仲文坐在案前,面前摆着几张纸。上面写着各地已有女子参与记账、制药、经商的具体事例。他盯着看了很久,终于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此风不可长!”他对身边人说,“明日我去联络几位御史,务必让朝廷收回成命!”
话音落下,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几名身穿便衣的人影匆匆走过巷口,朝着不同方向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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